“槍桿子裡面出政權”是毛主席的一個著名論斷。但是近年來，這個論斷有被片面化、絕對化解讀的趨勢，一些自由派學者也故意渲染這句話，暗示中共奪取政權完全是靠武力。事實上，毛主席1927年在漢口召開的“八七會議”上講的原話是“要非常注意軍事，須知政權是由槍桿子中取得的”。當時的背景是蔣介石、汪精衛相繼叛變革命，用屠殺政策對付共產黨，中共雖然擁有工農運動的領導權，但由於缺乏“槍桿子”這一必要條件，而處於完全無法保護自己的境地。毛主席的這個論斷，是對共產國際和陳獨秀不重視槍桿子的一種尖銳批評。 　　 　　關於槍桿子和政權的關係，毛主席後來有更加深刻的論述：“沒有一個人民的軍隊，便沒有人民的一切。”這是1945年，毛主席在七大政治報告《論聯合政府》中的一段名言，在這裡，毛主席把槍桿子視為奪取政權的必要條件。在毛主席看來，奪取政權的充要條件是政治路線：“方向路線是至關重要的。方向路線對了頭，沒有人可以有人，沒有槍可以有槍，如果方向路線錯誤了，你有再大的力量也會失敗”。 　　辨析了毛主席的著名論斷，我們再來看土耳其政變。政變的失敗再次表明，單靠槍桿子，是不能取得政權的，槍桿子只有在獲得民眾政治支持的基礎上，才能發揮作用。 　　談到土耳其政變的原因，主流論述是“世俗VS宗教”，並把土耳其軍隊定位為世俗主義捍衛者。這個觀點其實是人云亦云的皮相之論，並沒有抓住問題本質。調查表明，土耳其雖然90%以上人口是穆斯林，但在宗教問題上，40%的人口應該算是“中間派”——對世俗和宗教都持包容態度，認為各有各的作用。極端的世俗主義和極端的宗教復興，在土耳其均不占主流，都不到30%左右。這樣的結構，類似印尼或馬來西亞，世俗和宗教的對立不會成為社會主要矛盾。 　　土耳其政局不穩定的根本原因，還是要到貧富差距和地區差距中去找。 　　土耳其國土面積近80萬平方公里，相當於中國東三省之和，地跨歐亞兩大洲。其領土97%在亞洲大陸西端的安納托利亞半島，3%在歐洲巴爾幹半島。不過，其西北部(歐洲和靠近歐洲部分)面積雖小，但卻是面向海洋和歐洲的工商業地區，東南部則是傳統農牧業地區。西北部工業企業一度占全國90%以上，可見其地區差距之大。上個世紀九十年代以來，在“華盛頓共識”的影響下，土耳其也推行了激烈的經濟自由化政策，階級差異和地域差異進一步擴大，導致整個國家日益分裂。 　　 　　2010年12月20日，土耳其國家統計局發布該國人口收入調查分析報告，將土國居民按收入水平均分為5組按金字塔狀排列，最上面一組的總收入是最下面一組總收入的8.5倍。報告顯示，2010年土國家庭年均收入22063里拉(約合48161元人民幣)，個人年均收入9735里拉(約合20464元人民幣)。其中，東部伊斯坦布爾省人均年收入最高，達13382里拉(約合29211元人民幣)，西部安納托利亞地區約為11116里拉(約合24274元人民幣)，最低的是東南地區，僅有5144里拉(約合11232元人民幣)。報告還稱，土國長期貧困人口數量占總人口的18%。 　　土耳其軍方的政治基礎主要在西部富裕地區。一方面，土軍方接受美國和歐洲的援助，政治上親西方，另一方面，土軍方自身也擁有眾多工商業企業，和西部工商業地區及中產市民的利益比較相近，贊同凱末爾推進的現代化和世俗化進程，自然要舉起世俗化的旗幟捍衛自己的利益。而東部廣大貧困地區的居民，則有被現代化拋棄之感，他們更多地投向宗教懷抱去尋找慰籍，同時舉起伊斯蘭“正義”的旗幟來爭取自己的利益——利益之爭就由此演變成了“世俗-宗教之爭”。 　　 　　在這一格局中，埃爾多安領導的正義與發展黨採取了類似泰國被政變推翻的總理他信的政策：為了在選舉中獲勝，正發黨向貧困階層提供食品、燃料、醫療等補助，但這些用於再分配的財富，主要來自對中產階級徵稅，而不是向富裕的大資產階級徵稅。這種再分配機制有助於增加大資本的財富，同時也使貧困階層得到了一定好處，由此確保埃爾多安連續執政14年。但這種做法會導致本是社會穩定中堅的中產階級日益萎縮，加劇土耳其本就存在的兩極分化現象。目前，土耳其20%最富人群收入占總收入的一半以上，而最窮20%只占總收入的6%。土耳其貧富差距超過14倍，是經合組織34個國家中收入分配最不平衡的國家之一。 　　 　　這次土耳其政變，主要是土軍總參謀部的一批少壯派中級軍官發動的，高級將領並沒有真正參與，這並不是偶然的。這批政變軍官一般出生於土耳其中產階級家庭，對中產市民的痛苦感同身受，政變軍官自己的經濟利益也受到埃爾多安政權擠壓，所以借埃爾多安外出度假放手一搏。但問題的關鍵在於，作為政變政治基礎的中產階級在幾次抗議運動失敗後已灰心喪氣，尚未從失敗主義情緒中恢復過來，政變軍官也沒有提出能夠動員社會其他階層支持的政治綱領，土耳其的大資產階級冷眼旁觀，得到過埃爾多安好處的底層百姓反而在埃爾多安的號召下走上街頭包圍了政變部隊——政治上孤立的槍桿子沒有能夠得到政權，反而打倒了政變分子自己。 　　沒有明確政治綱領的政變不叫政變，而是一種毫無目的的兵變。兵變是不可能成功的，在21世紀的今天還要玩兵變，未免太過冒險。 　　 　　埃爾多安獲得了勝利！但他的勝利使土耳其的國內矛盾更加尖銳，而不是更加緩和了。埃爾多安兩面討好的騎牆政策已經走到盡頭，對中產階級竭澤而漁的政策已不能持續，他必須做出選擇。這意味着政變不是對埃爾多安的最大考驗，回到安卡拉豪華新總統府之後的日子，才是對埃爾多安的最大考驗！ 　　2016年7月22日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