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自律 - 不同的思維會把我們引向哪裡？


（引子）

親愛的沒有耐心的同學（們），可以先上樓拿冰淇淋，順便看兩眼，十分鐘之後到樓下喝啤酒。


（上）🍧

西風東漸一百年，引起中國人思想的大混亂，這種混亂造成的真正危機並不在於西方的觀念思想，而在於西方文化的思維方式。很顯然，觀念思想是有形體的，但思維方式是無形的，它影響人對一切事物的理解、體驗和判斷。

東方思維方式是整體的，整體觀很自然就會產生“持兩用中”的調和傾向；西方思維方式是解析的，分解觀很自然就會產生“非此即彼”的衝突傾向。

西方解析思維方式的邏輯結果是二元論，二元論的邏輯結果是對立和衝突，對立和衝突的邏輯結果是克制與征服，克制與征服的邏輯結果是絞殺和消滅。所謂克制與征服、絞殺和消滅，可以是行為上的歷史事件，也可以是精神上的思想活動，比如新大陸和茶館這兩天的問題爭論。😴

平心而論，二元現象普遍存在於宇宙人生之中，易經的最高抽象陰和陽，也是二元的。所不同的是，東方人對世界的體驗，並沒有僅僅停留在現象界，而是深入到諸象的互動、轉變的此消彼長的實相層面。因此東方的二元抽象並沒有沿着現象認知而走入楚界漢河的二元論，恰恰相反，在懷陰抱陽的律動中自然還原了整合世界生生不息的本來面目的生動，又陰中有陽，陽中有陰的體驗和認知，更是徹底超越了現象界的二元表象。🌸

有二元論的思維方式，就一定會走向邏輯上的二律背反，比如康德所提出的四對二律背反的命題。這裡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對正命題和反命題的推理方式必須是二元論的，二律背反才能成立。黑格爾在對康德哲學的揚棄中曾經深刻地指出：“有多少概念發生，就可以提出多少二律背反。”他還指出：“獨斷論堅執着嚴格的非此必彼的方式。比如說，世界不是有限的，則必是無限的，兩者之中，只有一種說法是真的。殊不知，具體的玄思（玄思即思辨—引者注）的真理恰好不是這樣，恰好沒有這樣片面的堅執，因此也非片面的規定所能窮盡。玄思的真理包含有這些片面的規定自身聯合起來的全體，而獨斷論則堅持各分離的規定，當做固定的真理。”💡

事實上二元論和二律背反的思維方式，貫穿於康德哲學的始終，比如康德對自由和人類道德律的論證。由於存在自我與他人的二元解析，而產生出道德自律與道德他律的背反對立，現代中國人都認為道德應該自律卻不能律他，這種謬論足以把我逼瘋。🐞

其實人類的個體或群體存在，都包含着雙重內涵、雙重本質，比如集體無意識是個體的集合，而個體又帶有文化的群體烙印，所以自我與他人，既有個體差異的一面，又有群體相類的一面，所謂的性相近、習相遠，反過來講也成立。而與此相反，從邏輯上講，由於存在個人與社會的二元對立，必然也會引伸出自我與他人的二元差別，而道德自律與他律的命題亦由是而生。

道德自律不是一個問題而是一種美德，子曰行有不得反求諸己。然而人類道德是否具有律他的正當性？或者說，社會輿論是否具有道德正當性的可能？


（下）🍺

聖經曰，陽光下沒有新鮮事。所以不分東方、西方，我只贊成讀古人的書，不贊成讀今人的書。古人一個簡約的案例，往往要言不繁畫龍點晴，而一切細微的全貌亦盡在其中，當然，我是說《論語》。下面我們把宰我論三年之喪的個案調出來，重新討論一下。⛩

宰我問：三年之喪，期已久矣！君子三年不為禮，禮必壞，三年不為樂，樂必崩，舊谷既沒，新谷既升，鑽燧改火，期可已矣。
子曰：食夫稻，衣夫錦，於女安乎？
（宰我）曰：安。
（子曰：）女安！則為之！夫君子之居喪，食旨不甘，聞樂不樂，居處不安，故不為也。今女安，則為之！
宰我出。子曰：予之不仁也！子生三年，然後免於父母之懷。夫三年之喪，天下之通喪也。予也有三年之愛於其父母乎？’

在春秋時代，三年之喪既是一種喪禮，更是一種人情，我們也可以說是人子盡孝的道德良心。而基於人類個體認知和道德體驗的差異性，宰我依據自己的理由向喪禮制度提出了響噹噹的挑戰。孔夫子當然不是吃素的，把宰我的外在的理性抉擇，轉化成內在的良心追問 ------ 食夫稻，衣夫錦，於女安乎？

在這裡，孔夫子待人處世的尺度把握得很適度，他只追問宰我，尚未責問良心。然而宰我王八吃秤砣，鐵了心對抗到底，斬釘截鐵吐出一個字：安！對此孔子的回答包含了兩重內涵，一方面啟發普遍意義的良心，一方面尊重宰我的自我良心尺度 ------ 女安！則為之！夫君子之居喪，食旨不甘，聞樂不樂，居處不安，故不為也。今女安，則為之！🤒

如果師生二人的對話到此為止，我們可以說這個公案完美演繹了康德道德自律的思想，那麼聖人也就不是聖人了。然而我們都知道，實際上這齣話劇的情節由此急轉直下 ------ 宰我出。子曰：予之不仁也！🙊

從凡夫的立場來看，我們很容易把孔夫子最後的道德譴責，看成是背後說宰我的壞話。然而在夫子的大心之中，這是因材施教不得不為之的一句話。首先這一句話對宰我是無效的，宰我心安，焉能責問不仁？但是這一句話又是必須的，因為它代表了一種公德，我們可以遙想當時的語境，夫子身邊的弟子，只有宰我這一個糞土之牆不可污的奇葩。

現在有沒有人想起前面摘引段落中黑格爾的一句話？------ 玄思的真理包含有這些片面的規定自身聯合起來的全體。黑格爾根本不知道孔子是誰，如果他真的知道，不管眼前是泥是水，當時他就跪下去了。

學為人師，行為世范，無論是對私德的循循善誘，還是對公德的直下承當，孔夫子都給我們作出了典範的榜樣。🍷

自律、他律、共律，是人類道德存在的三相，他律的合理性，是由人類道德的共律本質所決定的，也就是說，道德不僅僅是一種自我完善的訴求，還是一種淨化社會的責任，比如社會正義就是一種公德，而教化兒女和學生，則是父母和老師的良知，還有諍友之言也是做人的良心。。。我們也可以說，只要有倫理人際關係存在的地方，念念在在，都是自律、他律、共律三相共存的，儘管自律是他律的前提，但離開共律的自、他二律，從普遍意義上講並不存在。☕

道德自律強調道德的主體意識，這沒有問題，但強化的主體割斷了自與他、個體與社群的交互影響的自然生態關係，滑入道德的自、他二律背反，則是一個二元論的陷井。

在康德來到中國之前，吾土吾民都懂得將心比心這個至簡至深之理。在康德來到中國之後，七搞八搞，搞得今世的國民連將心比心這句話都忘記了，為什麼？這難道不值得我們深思嗎？。。。嗎？。。。嗎？🐰

山不轉水轉，見到大家都在，甚好。瞎忙，不一一問候了，祝大家安好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