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紅繡鞋”這三個字看着亮眼,讀着喜興,可它卻是一種古代酷刑的名字,即:把一雙鐵鞋燒得通紅,讓犯人穿上再牽着他走,沒走上幾步他兩腳就成灰了。傳這鐵“紅繡鞋”的酷刑最早為錦衣衛發明,一直沿用到滿清時代。
當然,真正的紅繡鞋還是溫馨和性感滴,如古代女子在閨房中用綢布做的紅繡鞋。那時女子結婚拜堂都要穿紅繡鞋,而且女子專用的“睡鞋”也多為紅繡鞋。啥叫“睡鞋”?就是睡覺時穿的鞋子。為啥睡覺要穿鞋?因為她們都被迫裹成了小腳,腳面都被裹得折斷了,腳指頭才能卷在腳心下面,等於摺疊了,要不腳怎麼會只有三寸?腳都這樣了若還赤足的話則很影響觀感。不是有裹腳布嗎?不行,還是不好看,跟包粽子似的,還有汗臭味道,所以只能穿上睡鞋。古典小說里凡涉及男女糾葛的情節多用繡鞋作引子,此繡鞋即所言之睡鞋也,繡得小巧精緻,屬於褻物,就像兜肚兒抹胸之類,若被公之於眾,則閨房女主角常會含羞自荊
既然說起這個話頭,《聊齋》裡就有這麼一篇故事,叫《鳳陽士人》,故事中他和他太太,還有他大舅子,三人在三個不同的地點居然做了個同樣的夢。該鳳陽士人居然在夢裡遇到一位美人挑逗他,酒席間美女還給他獻了一曲,詞是這樣的:
黃昏卸得殘妝罷,窗外西風冷透紗。
聽蕉聲,一陣一陣細雨下。何處與人閒磕牙?
望穿秋水,不見還家, 潸潸淚似麻。
又是想他,又是恨他,手拿着紅繡鞋兒占鬼卦。
請看,這位美女口中的“紅繡鞋”指的就是“睡鞋”,如此則這首曲子裡挑逗的氛圍一下子就烘托出來了。可這“占鬼卦”又是咋回事?原來古代閨中女子遇到煩心事,常拿着兩隻睡鞋獨坐在床上來給自己占卦:鞋面為陽,鞋底為陰,兩手拋起來一扔,再落下來,要是倆鞋底都朝上,是啥?是“老陰”,倆鞋面都朝上呢,則是“老陽”。(啥?您不知道啥是“老陰”啥是“老陽”?那得趕緊補習《周易》去。);可要是一個鞋底和一個鞋面朝上咋辦?這就得看兩隻鞋落下來的位置了,“右、上”為上,“左、下”為下,若右上為鞋底,左下為鞋面,即陰上陽下,此為“少陰”,大吉也。為啥?陰氣永遠下沉,陽氣永遠上升,二者位置又是陰上陽下,則在沉與升的運動過程中陰陽恰能相交,乃陰陽交泰也。如果求的是男人今晚回家,正是大吉。反之,若陽上陰下,即為“少陽”,可就大凶了:陽氣升天陰氣入地,陰陽剛好分離,豈能不凶?當然了,若該女子求的是休夫,則變為大吉。哈哈。
這話可越說越長了,無獨有偶,《金瓶梅》裡也有“用紅繡鞋算鬼卦”的描述,見第八回“盼情郎佳人占鬼卦 燒夫靈和尚聽淫聲”:
(話說那潘金蓮)盼不見西門慶到來,罵了幾句負心賊。無情無緒,用縴手向腳上脫下兩隻紅繡鞋兒來,試打一個相思卦。正是:逢人不敢高聲語,暗卜金錢問遠人。有《山坡羊》為證:
凌波羅襪,天然生下,紅雲染就相思卦。
似藕生芽,如蓮卸花,怎生纏得些兒大!
柳條兒比來剛半叉。
他不念咱,咱何曾不念他!
倚着門兒,私下簾兒,悄呀,空叫奴被兒里叫着他那名兒罵。
你怎戀煙花,不來我家!
奴眉兒淡淡教誰畫?何處綠楊拴系馬?
他辜負咱,咱何曾辜負他!
瞧這首《山坡羊》裡添加了多少“襯字”!不用說諸位看官也早已明白,這潘金蓮肯定是盼着能扔出個“少陰”來。
那為啥用紅繡鞋占卦叫“占鬼卦”呢?一是閨房秘事見不得外人,二是這用鞋占卦純屬急來抱佛腳,死馬當活馬醫,自己也不大信的,所以才說是“鬼卦”。
還有人乾脆用“手拿着紅繡鞋兒占鬼卦”作謎面來猜謎的,而謎底恰好與某部古書中的一句與“弓”有關的話相合!究竟是哪部書哪句話卻一時想不起來。
有誰知道,這“紅繡鞋”竟然還是元曲中的一個曲牌,大得元代詩人們的喜愛!其中一位叫張養浩的,就寫過這麼一首:
紅繡鞋:贈美妓手掌(元.張養浩)
手掌兒血噴粉哨,
指甲兒玉碾瓊雕,
子見他杯擎瑪瑙泛香醪。
眼睛兒冷丟溜,
話頭兒熱剔挑,
把一個李謫仙險醉倒。
為了一隻“縴手”,他就絮叨了一首曲子。介要是再看看“玉面”,還不得寫一出雜劇?
對了,文革年代還有過一部手抄本小說叫“一雙紅繡鞋”,後來被拍成連續劇... 嗯?應該是“一雙繡花鞋”?無所謂了,反正“繡花鞋”總離不開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