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姐妹星團

落英

這是一個星漢燦爛的夜晚，女兒七歲了，我和妻子帶她去認星星。汽車順着山路往上爬行，輝煌的城市漸漸地降到了我們的腳下，燈火燦爛的街道如光彩的河流從腳下通向天邊。我們城市邊緣有這樣一座小山真是難得的造化。
妻子耐心地指給女兒看：這是天蠍座，那是北斗星。女兒並不太感興趣，只是心不在焉地問：明天去遊藝場好嗎？
“那是什麼？”我指着一個星體問女兒。女兒的注意力轉了過來，他說：
“那是一顆大星星，比別的星星大，更閃光。”
“那是七姐妹星團。”
“為什麼叫七姐妹星團？”
“因為它是由七顆星組成的呀，看看，你能分辨出七顆星嗎？”
“能。”女兒高興地數起星星來。
“寶寶眼睛好。爸爸近視眼就不行了。”我拿出雙筒望遠鏡，仔細地分辨那星團里七顆閃爍不定的星星。
妻子幽幽地說：“晴川走了有十年了吧？”我們自然地回憶起我們共同的老朋友晴川。妻子說，你給寶寶講講吧。於是我對女兒說：
爸爸以前有一個好朋友叫晴川，是大學的同學，他就特別喜歡看星星，每星期都要去。我問他，為什麼要跑到外面去看呢，他說，城裡光線太強，又有塵埃，看不見。我想跟他一起去，被他謝絕了。後來我們逐漸成了朋友，我才跟他去了一次。
我們進了頤和園的後門，登上一座古代的大石橋，叫玉帶橋，就在橋上聊天等星星。天漸漸黑下來，星星一顆顆出現，又映照在蕩漾的湖水裡，比在天上更加閃爍。晴川指着一顆大星星對我說，這星是由七顆星組成的，你看得出來嗎？我說我一個近視眼，能看見那個大的就不錯了。晴川說他能清清楚楚看見七顆星，他眼睛確實不錯，儘管念書累也累不壞。他告訴我那是昴星團，是二十八宿之一，也叫七姐妹星團，他來主要是看這個星團。我說：
“這個星團對你有什麼特別的意義嗎？”
晴川說他的女朋友在上海讀書。她家有七姐妹，她是大姐。望着七姐妹星團，找到最上面的那一顆，遙遙望去，就可以寄託自己的思念。
“那他在上海也看星星嗎？”
“也看。他上華東師大，星期日到長風公園去看。“
“那麼哪顆星代表你呢？”
“她說她在上海就看北斗星勺把上的第二顆星，因為我在家是老二。而且，那顆星也是顆雙星。”
我覺得他們真夠浪漫，搞什麼星際傳情，好象“星星代表我的心”。
女兒忽然發問：“爸爸，他們為什麼不打電話？”
“唔，那個年代一般人家裡都沒有電話，在大學宿舍打電話也非常不方便。”
有一天，晴川憂心忡忡地對我說，他的女朋友準是病了，或者有什麼事，因為那星團顯得模糊不清。我說你打電話問問呀，晴川說，“打了，她說沒事，可我不太相信。”
為了弄個究竟，我帶上望遠鏡，和他一起又到玉帶橋去了一次。我看昴星團跟原來一樣，並沒有變化。我認為是他的眼睛變近視了。在學習緊張的時候，這是完全可能的。
晴川堅持他的看法，星團就是昏暗不明，關人氣數。他放心不下，請假去了上海。
他走後不久，我家正好新裝了電話，就往上海給他打電話問情況。我說，你女朋友身體有問題嗎？他低聲地說，沒有，是我的問題。在上海他們兩人都作了身體檢查，他女朋友沒問題，而他卻查出了癌症，就在眼球的下面。是腫瘤使他的眼睛聚焦不好，所以看星星才模糊。後來經過一系列的治療無效，他去世了。在葬禮上我才見到了他的女朋友，眼睛哭得紅腫。臨終前晴川委託我照顧他的女朋友。
“那你照顧了嗎？那個阿姨後來在哪裡？”女兒問。妻子拉住女兒的手說：
“那個阿姨就是我。”
女兒忽然說：“爸爸，給我望遠鏡，聽說這個星團里的星不止七顆呢，我要找多多的星。我也要看北斗星，代表那個叔叔的星。”
我把望遠鏡遞給女兒，用近視的裸眼望着星空。我看不清一顆顆的星，但感覺到永恆的愛在星際瀰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