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時候，常常天不亮就起來到學校的操場跑步，和其他一些學生一起，在跑道上機械地邁步，一圈又一圈。有時候，操場沒有燈，只有黎明前的黑暗，有時候，有一兩盞路燈，昏昏暗暗的。有一天，看着昏暗的路燈，突發奇想：為什麼不建造一種發電機，把人們跑步，健身消耗的能量收集，儲存起來呢？人們鍛煉身體時消耗的大量的能量白白浪費了，是一件很值得惋惜的事情。其實我們可以造出一種健身發電機，在人們消耗能量健身的同時，也能發電供家庭使用，尤其是在中國偏遠的用電困難的地區，每家每戶若能有這樣一台健身發電機，既能鍛煉身體，又能發電，豈不是件兩全其美的事？那時候，的確很為自己這個天才的創意感到得意。

後來才知道，這個世界的發展是與自己的創意背道而馳的，現在，在全世界各地的健身房，健身不但不能發電，不少健身器材還是靠電驅動的，耗去了雙倍的能量。我知道自己的創意與現代觀念不符。現代的觀念是什麼？我至少知道兩點與自己的創意不符，第一是人性，也可以說是人道主義；第二是自由。人是人，不是工具，所以用人力發電，是把人做工具，是人的異化，有違人道主義原則。其次，人有自己的自由，有不做發電工具的自由，有在健身房裡靠機器驅動身體健身的自由，當然，還有其它許許多多的自由。

初看起來，這人性與自由的觀念的確很有道理，也是人類的進步，但細細推敲，卻又不盡然。先說人性吧，假如中國某個偏遠的農村因某種原因實在沒法輸電，再假如我們已經解決了健身發電機的技術問題，那麼在這個偏遠農村里，可以用人力發電和完全沒有電用，哪一種選擇更人性化一些，還真不好說。如果再把發電和健身聯繫起來，在人性方面的問題就可以大大減輕了。

再說自由，不錯，自由是人人想要的東西，有人說，不自由，毋寧死。在西方發達國家，有一種很讓人感動的自由，叫做免於匱乏的自由，聽起來有點象共產主義社會各取所需。匱乏的概念是什麼？沒有別墅算不算匱乏？沒有汽車算不算匱乏？只有福特車沒有林肯車算不算匱乏？在如今這個社會，免予匱乏的感覺似乎越來越少了。

不過，在西方發達國家，至少在美國，基本上可以說給了人們最大限度的自由，包括免於匱乏的自由。每天上下班高峰期，成千上萬輛汽車上路，其中99%以上只有駕車者一人，而且其中不少是可以稱做油耗子的廂形車，吉普車，小型卡車。人們有開自己想開的任何車的自由，只要有錢買車，有錢加汽油；人們也有錢開着吉普去數英里之外的商店去買一把牙刷的自由，只要高興。

自由是好東西，然而，在這個世界上，有幾個國家的人民能夠享受得起這樣的自由？或者可以說，這樣的免於匱乏的自由，是以地球上其他更多的人的匱乏為代價的，因為地球資源不可能讓每個人都享受這樣的自由，不可能讓全世界所有的家庭都養兩部車。

不錯，美國是車輪上的國家，這是美國建國以來逐步發展形成的，在美國，沒有車可謂寸步難行，不知道這樣的發展究竟是更強大還是更脆弱。而且，這個地球無法負擔另一個美國，更遑論有十多億人口的中國也變成車輪上的國家了。湘君如果海歸，即使能夠買車，也不會去買車。首先，國內有相對完善的公交系統，有四通八達的公交車和隨叫隨到的出租車，在這樣的情況下，買車，身份象徵意義遠遠大於實際意義。其次，國內的居民點大都是為無車用戶設計的，有車反而是個麻煩。最重要的是，中國人口密度太大，不可能人人有車，即使買得起，客觀環境也不允許，不願再為這個擁擠的環境雪上加霜了。

十幾年以前聽說地球上儲存的石油還可以開採30年，最近又聽說從現在起可開採40年，無論如何，石油是不可再生資源，總有一天會開採完的。其它資源，如土地資源，水資源，雖是可再生資源，在中國也已逐漸到了緊缺的程度。

也許是我們自己限制自己某些方面自由的時候了，不是為了權勢，而是為了大地母親。如果人類賴以生存的環境被破壞了，資源消耗殆盡了，一千種自由又有何用？要不然，說不定有一天，湘君健身發電機的創意就不僅僅是創意了。

二00四年六月二十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