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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雙有:吳晗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
送交者: 不平 2015年03月09日13:15:21 於 [天下論壇] 發送悄悄話

馬雙有:吳晗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

2015-03-09 10:24

來源:共識網

吳晗雖然“跟風”惹下悲劇,他的極左思維也傷害了一些人,但是,對母親他是好兒子,對妻子他是好丈夫,對兒女他是好父親,對社會他是好學者;他豐厚的學問,高尚的情操,令人讚賞,無可指摘。但是,這樣的好人卻沒有好報,這說明什麼呢?

   那一篇文章,說吳晗“跟風”惹下悲劇,因一篇戲劇招來殺身之禍,令人扼腕長嘆!但我們綜合考量,吳晗終究是個能人、好人。他不僅才華橫溢,學富五車,筆力雄健,著作等身,而且為人正直,品德高尚;尤其是他對袁震的愛情,忠貞不渝,生死與共,夫唱婦隨,可歌可泣,比起古今中外文學史上山誓海盟的愛情佳話,一點也不遜色。

吳晗原名吳春晗,字辰伯,1909年8月生於浙江義烏縣吳店鄉苦竹塘村的一個書香世家。幼年的吳晗酷愛歷史,少年時代即能寫出簡短的歷史評論,老師稱讚他有才華、有文采,歷史知識水平遠超常人。

吳晗酷愛讀書,手不釋卷,把家裡的書看完了,就學清代著名學者袁枚的“借讀法”,到親戚朋友家借書看,凡能借到的書,他不分晝夜,非讀完不可;有時人家不讓帶走,便蹲在人家屋檐下苦讀,以致忘了吃飯。他讀書速度極快,借到一本書,很快就還,親朋驚異,試着提問書中的內容,他竟對答如流,令人驚嘆不已。

1928年夏天,吳晗來到上海,以優異成績考入胡適擔任校長的中國公學,發奮研讀各斷代史,並與胡適通信討論疑難問題,他的處女作《西漢的經濟狀況》受到胡適的讚賞,吳晗自此把胡適當作自己最崇拜的恩師。

1930年8月,吳晗決心自費到北平求學。他的目標是北京大學,但在考試中因數學考了0分被拒之門外。在胡適的推薦下,由朋友羅爾綱的幫助,加上蔣廷黻的青睞,吳晗考入了清華大學史學系二年級做插班生。在學習期間,他受到胡適、蔣廷黻、鄭振鐸等名家的指點和賞識,接連發表不少史學論文、雜文、詩歌等作品,並與巴金、冰心、朱自清等名流一起編輯《文學季刊》,參與籌備清華大學史學研究會,成了嶄露頭角的史學新秀,自然也成了眾多妙齡女郎鍾情的白馬王子。

其實,此前吳晗有過一次失敗的婚約。吳晗在金華上中學時,父親就給他和一個世交的女兒訂了婚。對方是當地有名望的富戶,女孩子長得很漂亮,也在讀中學。她家之所以選中吳晗,主要看吳家是書香門第,經濟狀況還過得去。後來,吳晗在學校違反校規,抽煙、賭博,受到學校處分。女家認為,把女兒嫁給這樣的人,怕將來靠不住,就和吳晗退了婚。當時正是“五四”運動後,反對包辦婚姻,爭取戀愛自由,風靡一時。很多男子把未婚妻和已婚妻拋棄,另尋出路。而女子將未婚夫拋棄,則是極少見的。此事對吳晗刺激很大。吳晗的父母受不了這口窩囊氣,要找女方講理,吳晗權父母道:“我受校方處分,人家解除婚約,是我對不起人家在先,不能怪人家。”

吳晗決心痛改前非,反躬自省。他認識到,婚約的解除,未必就是壞事,因為女方條件雖然很好,但是雙方沒有感情,是由父母包辦的封建婚姻,這樣的婚姻能給自己帶來幸福嗎?他決心用自己的不懈努力和青春才華,贏來真正的愛情。

清華大學這塊豐腴的園地給吳晗發揮才幹提供了十分有利的條件。他學識廣博,文筆鋒利,僅1931年上半年,就在《清華周刊》上發表了近20篇文章,在教授和同學中都頗有名氣。他為人謙虛、熱情,溫文爾雅,博得了許多女大學生的青睞。面對那些窈窕淑女投來的多情的目光,吳晗都顯得“無動於衷”。

1934年8月,吳晗大學畢業,留在清華任教。有同行教師的介紹,他認識了正在清華求學的袁震。也許是上天的安排,吳晗一眼認定:這就是自己夢寐以求的意中人!

袁震也不是一般女子。她原名袁震之,1906年生於湖北老河口一個知識分子家庭。父親16歲中秀才,民國初年擔任過小學校長。受到康有為、梁啓超變法圖存思想的影響,立下挽救祖國危亡的志向。父親的愛國意識感染了少年袁震。“五四”運動中,年僅13歲的袁震就和姐姐一起走上街頭加入遊行行列。

1921年,年僅15歲的袁震隨叔父來到武漢,考入湖北女子師範,由於她天資聰穎,各門功課名列前茅,尤其是文史課更為出眾,深得老師的器重和喜愛。革命先驅董必武、陳潭秋就在女師任教,袁震思想深受其影響。女子師範校長思想保守,當袁震和幾位思想激進的同學毅然剪掉長發時,校長指斥她們“驚世駭俗,有傷風化”,決定開除她們的學籍。在董必武、陳潭秋的支持下,她們據理力爭,最終這場“頭髮風波”以校長收回成命而結束。

袁震在董必武等人的引導下,熱心於社會活動,1922年,她和一些激進女性發起成立湖北女子參政會,她起草了《成立宣言》。

1925年,袁震考入武漢大學中文系,因為交不起學費,經老師介紹,又回到女子師範擔任職員,維持生計。就在這一年,她和姐姐袁溥之先後加入中國共產黨。1926年10月北伐軍攻克武昌,經黨組織幫助,袁震進入湖北教育廳工作。她參加中共湖北省黨組織的革命活動,發動婦女界同胞支持北伐軍。1927年汪精衛叛變革命,武漢一片白色恐怖,叔父、嬸母相繼犧牲,姐姐被捕入獄,袁震和黨組織失去了聯繫。

1930年,袁震經人介紹,來到北平,進入清華大學歷史系讀書。在這裡,她不僅打下了堅實的史學功底,也初步掌握了馬克思主義理論,對許多歷史問題都能提出清新的見解,這對後來的吳晗產生了影響。1934年,袁震在清華已經讀了4年,眼看學業有成,就要走上工作崗位了,不幸的是,她竟然得了肺病,被迫停學。以前上學就是靠人接濟的,此時在北平舉目無親,身無分文,貧病交加,幾乎走投無路了。

就在此時,經人介紹,她認識了吳晗。吳晗該怎樣對待這位貧病交加的窮學生呢?

吳晗對袁震可謂一見鍾情。他從內心裡對她的才學、美貌、談吐感到驚異。他沒想到,這位比自己大3歲的女孩子,歷史知識之淵博,分析問題之透徹,很多地方超出了自己。他頓生艷羨之心,感嘆自己遇上了知音,開始在生活上無微不至照顧袁震。由於二人所學同為一個專業,經常在一起探討問題,互相爭論切磋,了解逐漸加深,感情日益融洽,很自然地擦出了愛情的火花。

可是,袁震由於生活條件太差,飲食不足,營養不良,導致病情加重,肺病之外,又得了骨結核病,被一副石膏殼固定在病床上,生活不能自理。吳晗不但不嫌棄,反而愈加愛慕,他在病榻旁向袁震表白了愛慕之心。

袁震深知自己的病情,不願拖累這個才華出眾的青年才俊,沒有接受吳晗的表白。可是吳晗毫不氣餒,仍然不斷地來找袁震。當時袁震的姐姐袁溥之和堂妹袁熙之來北平和她住在一起,3 人生活無着落,而吳晗和袁震的關係還未確定,他就以請袁溥之幫他抄寫歷史資料為名,每月給袁震姐妹40元,以解決袁震的醫療費用。

吳晗認識袁震這一年,年僅25歲,風華正茂,春風得意。這位剛畢業的窮學生,居然得到當時中國學術界兩位最著名的學者的青睞——胡適和蔣廷黻爭相要把他羅致門下,胡適要吳晗到北京大學任教,而蔣廷黻(清華大學歷史系主任)則破格提升吳晗為清華大學教師,擔任研究生課程。對於這位頭上罩着巨大光環的青年才俊,不知有多少妙齡女郎拋來垂青的繡球,而吳晗卻心無旁騖,滿腹愛戀都傾注在貧病交加的袁震身上。他到袁震病榻前探望的次數更多了,他和她談論學術和文藝問題,談得那樣投機,那樣親密。由於袁震被固定在高高的病床上,吳晗只能站起來同她談話,一談幾個小時也毫無倦意。他想用輕鬆的語言、風趣的故事,來減輕袁震身體的痛苦和精神的寂寞。

袁震早年在湖北參加過革命活動,較早地接受了馬克思主義教育,加上她博聞強記,思路清晰,在時勢的分析、學問的研究上,都能發表清新的見解,吳晗在不知不覺中受到了影響,常有自嘆不如的感覺。一次他們爭論一個學術問題,吳晗引證了他所崇拜的“適之先生”的觀點,卻被袁震駁倒了,吳晗也心悅誠服。袁震笑問吳晗:“你常常提起胡適,是不是因為胡適比你高三尺?”吳晗風趣地答:“若說胡適比我高三尺,那麼袁震要比我高一丈!”

吳晗深摯地愛着袁震,袁震何嘗不是打心眼裡眷戀着吳晗!這位才貌出眾的袁姑娘在婚姻問題上有自己獨特見解,不中意的,她絕不含糊。中學時代,由父母包辦和一個家財萬貫的獨生公子訂了婚姻,袁震堅決不依,婚約只好作廢。在清華讀書期間,她又拒絕了清華大學教務長(留美博士)的追求。而對風流儒雅的吳晗,早就產生了深深的愛戀,他的才華,他的善良,他的善解人意,早就撞開了她緊閉的心扉。但是她不敢,她害怕自己的重病之軀給心愛的人帶來不幸和痛苦。而面對吳晗的執着追求,她只好大膽地敞開了愛的心扉。

對於吳晗來說,與袁震的交往和戀愛,不但使自己的思想逐漸傾向激進,他的史學研究也邁上了一個新台階。解放後他曾對陳郁和袁溥之夫婦說:“袁震對我傾向黨、傾向革命,皈依馬列主義,起了很大作用。”

這時,吳晗的父親已經去世。老家的母親得知兒子在北平已有愛侶,且是清華大學學生,心中十分高興。後又聽說未來的兒媳竟患有肺病,且臥床不起,猶如五雷轟頂,哭得昏厥過去。她托人給兒子寫信,要求兒子和袁震堅決分手。吳晗回信反覆解勸,母親就是不答應。兒子在信中不聽話,她就千里迢迢來到北京,當面勸說兒子。

吳晗是個孝子,一見老母親不辭辛苦冒着風險來到北平,心中着實不安。為了不讓母親痛苦失望,他與弟弟吳春曦把固定在石膏床上的袁震抬出藏了起來。然後安慰母親說:“袁震已到外地出差去了,所以不能與您老人家相見。”啊,既然能到外地出差,可見健康狀況不像傳聞的那樣嚴重!母親便放心地返回老家。到家後還對吳晗的妹妹說:“你那未過門的嫂子到外地出差,可見身體還可以,我就放心了。”

母親被哄走了,吳晗的許多好朋友也反對他和袁震戀愛。1935年,吳晗得了肺病住進療養院,很可能是因袁震的傳染。他的朋友羅爾綱勸他中斷和袁震的關係。並用各種利害關係反覆勸解。吳晗睡在病床上,閉着眼睛一言不發。羅爾綱就拿自己和吳晗類似的問題,責備吳晗傷了母親,實為不孝;害了自己,實為不智。

吳晗睜開濕潤的眼睛說道:“我和你的情況不一樣,追你的那個女子沒有病,可袁震有重病,我現在割斷情義,她該怎麼辦?你可以從母命,我不能啊!”羅爾綱原以為吳晗抗母命,是由於愛袁震的才高貌美,是有所圖,此刻才知道最主要的原因是袁震有重病需要人照顧。於是他稱讚吳晗“超凡入聖”,敬佩吳晗的情操高尚。

吳晗和袁震定情後,僅3年時間,便成了馳名中外的明史專家。其代表作《朱元璋傳》在中國史學界享有盛名。而他對袁震的愛情日篤。只是袁震臥病在床,不能結婚同居。

“七七”事變爆發,平津危在旦夕,吳晗應雲南大學校長熊慶來之邀,赴昆明任教。不久,清華大學、北京大學、南開大學南遷昆明,成立西南聯合大學,吳晗又回到清華,同時兼任雲大課程。此時吳晗28歲,袁震已31歲,不少女大學生聽說這位身兼兩所名牌大學的青年教授吳晗,尚未結婚,所談的對象年齡又大,且臥病在床,遠在北平,就紛紛寫信求愛,希望“近水樓台先得月”,吳晗一一婉拒。

吳晗念念不忘的,是遠在北平的心上人。一封封火辣辣的情書飛到了袁震的手上,給病弱的袁震注入了強大的活力。吳晗一面拼命工作,一面省吃儉用,為的是省下一些錢按月給袁震寄去,供看病和生活之用。

在吳晗執着愛情的激勵下,袁震對生活充滿了信心。到1939年上半年,袁震終於可以從病床上下地行走了。此刻她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昆明找心上人吳晗。不久,她由袁溥之、袁熙之護送,從北平到天津,再搭船到越南海防,再轉赴昆明。到碼頭來迎接的吳晗第一次看到重新站立起來的戀人,激動得流下了眼淚。

此時吳晗的母親和弟妹早已從浙江老家來到昆明。袁震沒到昆明前,母親不住地念叨:“我那兒媳什麼時候才到呀?你早就該把婚事辦了呀!”及至見到袁震,大吃一驚:這姑娘面色蒼白,步履艱難,生活不能自理!好你個吳晗,你是在騙你媽!

母親堅決不同意這門親事,她苦苦哀告:“你說她好了,怎麼還是這個樣子?她的病是要傳染人的,是不治之症,她的身體也肯定不會生育,娶了她要斷子絕孫的呀!”

孝順的吳晗也不敢犟嘴,默默地承受着母親的數落。每日下課後,總要到母親房裡坐坐,問寒問暖。那時日本飛機一日數次轟炸昆明,袁震因病情惡化被固定在石膏板上,不能行動;母親年邁裹足,行走艱難。他們根本無法出去躲避。每次空襲,吳晗就把弟妹趕出家門,到郊外去躲,自己則守着母親和袁震,閉門靜坐,聽從命運安排。在這危難時刻,吳晗就再三向母親解釋,極言袁震的人品如何、學問如何,對自己影響如何,解除老人家的擔心。他向母親表示,其它任何事情都可依從,唯獨這樁婚事不能推掉。

吳晗對代表母親前來勸說自己的妹妹吳浦月說:“母親的用心我何嘗不知?可是母親和你還不懂我們的事。我們在學術研究上,在政治上,有許多問題,看法是相同的,就是說我們有共同的語言、觀點和感情,我們是志同道合的朋友。再說袁震學問淵博,對一些問題的見解比我還高明呢!你也要向她好好學習才是呢!”

吳晗又對妹妹說:“一個人的為人,不僅在別人順利時對人好,更重要的是在別人遇到困難的時候更應關心愛護人家,對朋友要患難與共,否則,那就是不義,就是市儈。你願意讓你大哥做個不義之人,做個市儈嗎?”吳晗這番發自肺腑的語言,深深地感動了妹妹。

但是母親心裡依然十分彆扭,她想說服兒子另找對象,而對袁震盡到道義上的責任。她對吳晗說:“袁姑娘是個好姑娘,端莊大方,彬彬有禮,我也喜歡。但是她病成這個樣子,不能為我吳家傳宗接代,你怎麼能與她成親呢?只要你答應不同她成親,我可以把家鄉的房屋、田產全部變賣了,給她治病,這總可以了吧!”

兒子頓時流下了眼淚,抓住母親的手哽咽着說:“媽,您老為我操碎了心,兒子一生一世都忘不了您的大恩。可是在這件事上我不能聽您的,請媽原諒!”吳晗抹去眼角的淚水,激動地說:“人的精神是不能用金錢換取的,我們相愛是因為我們今生今世互相不可缺少,我不能沒有她,她不能沒有我。這種同生共死的感情,是一萬兩黃金也買不到的!我們結婚與否,不決定於我,取決與她。她病好了,願意結婚,我一定與她結婚;如果她不願意結婚,我也要照顧她一輩子!”

兒子鐵了心,再說也無用,母親只好流着眼淚答應了這門親事。但心裡總是不痛快,便讓二兒子吳春曦送自己返回浙江義烏老家。

袁震在吳晗的精心護理下,身體有所好轉。1939年10月,二人在昆明城內的一家旅館裡住下來,第二天,昆明報紙上刊登了他們的結婚啟事,一對有情人,終於結成了終身伴侶。

袁震雖然身體有病,但是在學術上是吳晗的得力助手。吳晗不停地研究寫作,她便為吳晗搜集資料、整理文稿,還和吳晗一起切磋史論、辨析史料,代吳晗收發信件、解答讀者和學生提出的疑問。吳晗一生著述甚豐,而每一部著作,每一篇論文,都凝聚着袁震的心血。

從結婚到1949年的10年間,是吳晗和袁震夫婦成果豐碩而生活最為艱難清苦的時候。抗戰後期,國統區危機重重,物價飛漲,通貨膨脹,吳晗雖然收入不菲,卻也經常陷入困窘。他要寄錢奉養老母,照顧弟妹上學,還要為袁震治病。屋漏偏逢連夜雨,袁震又得了子宮瘤,出血不止,吳晗瞞着袁震親自為她輸血,自己一度得了腦貧血,幾次暈倒。為了省錢,堂堂大學教授,穿着大學時的破舊衣衫,腳下是露着腳後跟的布鞋。每次上課,從不坐車,要步行幾十里地。買不起肉,就買些牛骨頭燉湯給袁震補身子。實在沒有辦法,吳晗忍痛把自己珍藏多年的好書賣給清華大學圖書館,得到一些錢以解燃眉之急。他的朋友、植物學家蔡希陶為此贈他一副對聯:“書歸天祿閣,人在首陽山。”(古代伯夷、叔齊隱居首陽山,寧肯餓死也不食周粟,採薇而食,竟至餓死;後人用“首陽山”指代有氣節。)

吳晗後來寫文章回憶這段生活時說道:“‘身份’是早已沒有了,穿得破破爛爛,除了自己的學生,誰都以為我是個難民。”

困難壓不倒患難與共、生死相依的夫妻。每當夕陽西下、晚霞滿天的時候,人們總可以看到吳晗攙扶着袁震,在林蔭道上緩緩地散步,直到夜幕降臨。每天晚上,吳晗照顧袁震上床安睡以後,自己就在昏暗的燈光下備課、寫作。

生活如此艱難,袁震和吳晗依然牢記“貧賤不移”的古訓,保持着正直史家的氣節。1941年,國立編譯館約吳晗編寫一步《明史》。編譯館通知說,只要把稿中的“紅軍之起”改為“民軍之起”(可能是忌諱共產黨“紅軍”的歷史),就可以發表,並可預先支付部分稿酬。但袁震和吳晗商量後認為,把“紅軍”改為“民軍”,不合史實,這與她和他的一貫良知相悖。於是回覆說:“寧可不出此書,此字萬不能改。”

1946年,清華大學準備遷回北平。這時,袁震的子宮瘤發作,急需手術。在中共黨組織的幫助下,袁震由人護送到了上海。住院治療割除瘤子,需要一大筆錢,院方提出要用金條作抵押。吳晗實在沒有辦法,最後還是靠清華大學校長梅貽琦的幫助,才把妻子送進了一家私人醫院。手術很順利,醫院還為袁震特製了一件剛背心,袁震靠着剛背心終於能支撐着站了起來,從此告別了常年臥床不起的痛苦日子。夫妻二人激動興奮之情,難以言表。

清華大學遷回北平後,吳晗一家住在清華園西院12號,房子十分陳舊,但他們非常喜歡。1946年的北平,仍是滿天陰霾的國統區,但吳晗袁震的家裡卻不斷發出爽朗的笑聲和熱烈的爭論,“民青”“民盟”的同志和地下交通員經常在這裡聚會,許多次運動的宣言、聲明、通電,都是在這裡起草的。然後吳晗帶着稿子出去徵集簽名。為了協助黨把青年和進步人士輸送到解放區,吳晗夫婦做了大量工作。

國民黨“華北剿總”已將吳晗列入“黑名單”,隨時準備暗殺他。李維漢、徐冰、劉仁幾次催他到解放區,可他總想利用自己的條件多工作一天。“華北剿總”大逮捕之前,吳晗偕同袁震奔赴西柏坡,受到毛澤東和周恩來的親切接見。1949年2月,吳晗擔任清華大學歷史系主任、文學院長、校務委員會副主任等要職。50年代中期,又擔任北京市副市長,主管文教工作。

吳晗一向嗜煙、嗜酒。有一次和北京市幾位領導在一起喝酒,吳晗喝得酩酊大醉,回來後的第二天依然不醒,不能和袁震一起商定一篇文稿,袁震很不高興,批評吳晗要珍惜身體,少吸煙,少喝酒。為了引起領導同志的注意,袁震還提筆給軍管會主任聶榮臻寫了一封信,提出從吳晗飲酒誤事想到其他領導同志切莫飲酒誤事的建議。聶榮臻看了信很高興,稱讚吳晗有位好夫人!

此時吳晗的家庭條件大為改觀,黨和政府對吳晗夫婦給予了無微不至的關懷,袁震也有了更好的醫療條件,身體稍有恢復,便大力協助吳晗進行寫作研究。吳晗在繁忙的公務之餘,撰寫出版了大量文章和著作:《歷史的鏡子》《史事與人物》《燈下集》《春天集》《投槍集》《三家村札記》等,如果加上整理出版的著作,那就更多了。人們卻不知道,這些作品的每一篇都凝聚着夫人袁震的心血。

吳晗袁震同甘共苦20餘年,果然應了母親說的話,袁震由於身患重病,不能生育。可他們喜歡孩子,希望有自己的孩子。根據康克清大姐的建議,吳晗從孤兒院抱回了一個小女孩,取名小彥。後又從孤兒院抱了個男孩,取名吳彰。一對子女活潑可愛,給生活增添了情趣,4口之家溫暖幸福,其樂融融。

誰能想到,就是因為吳晗善於“跟風”,擅長寫作,給自己和全家帶來一場滅頂之災!

1959年4月,吳晗響應毛澤東的號召,撰寫了一批有關海瑞的文章,引起了文史學界的重視,吳晗又一鼓作氣,將海瑞的故事寫成了新編歷史劇《海瑞罷官》,不料卻成了文化大革命的第一個受害者!

江青和毛澤東等人認為,吳晗的這篇戲劇是為彭德懷翻案,是攻擊“三面紅旗”,便授意姚文元於1965年11月10日在上海《文匯報》拋出了《評新編歷史劇<海瑞罷官>》,給吳晗扣上“攻擊毛主席”“反黨反社會主義的修正主義分子”等大帽子,後來又給他加上“叛徒”“特務”等莫須有罪名,逮捕入獄。他們操縱紅衛兵,把吳晗跪綁在烈日下的枯樹幹上,往他脖子裡灌曬得滾燙的沙子,用皮帶抽,擰耳朵,極盡摧殘侮辱之能事。從1966年下半年到1968年3月吳晗被捕入獄,將近兩年的時間,他幾乎天天被揪斗,迫害逐步升級,他的身心健康受到極大損害。

與此同時,袁震和兩個孩子也慘遭迫害。當時在全國聲討“三家村”的叫嚷聲中,一批批暴徒衝過來,朝吳晗家中扔石頭,辱罵吳晗。袁震在極度氣憤中說:“簡直比對待敵人還厲害,吳晗也不是敵人!”於是她便受到株連,1968年4月,袁震被送到“勞改隊”實行群眾專政。一雙兒女連照顧他們的權力也被剝奪了!

袁震本來長期臥病,怎能經得起折騰?她有時夏天還得穿棉衣,現在卻讓她住在潮濕冰冷的舊浴池裡,一個冬天下來,她的雙腿就癱瘓了。直到1969年3月17日,袁震才被允許回家看病,次日突然病發,小彥和吳彰把母親送到醫院,醫生知道她是吳晗的家屬,怕人家說“劃不清界限”,不敢認真搶救,3月18日,一代才女袁震與世長辭,她雙眼半睜,蒼白的面頰上還殘留着幾滴發黃的淚珠……

更大的不幸還在等待着小彥和吳彰。1969年10月11日,突然有人來接姐弟倆去看吳晗。姐弟倆慌忙趕到醫院,發現爸爸早已斷氣。他們哭喊着撲到爸爸身上,發現爸爸由於受到長期殘酷批鬥,僅有的稀疏的頭髮,已經被紅衛兵在批鬥會上拔光了……

吳晗被揪斗期間,經常遭到毒打,大口大口吐血。但他仍然認為自己沒有錯,仍然認為自己正義在手,他對女兒小彥說:“我只要不死,就要與姚文元鬥爭到底。”他還儘量抽時間閱讀馬列著作,在抄家後殘存的史籍里尋找有用的史料,他天真的想要用充足的論據駁倒姚文元的無恥讕言!他的女兒吳小彥也哭喊着要找姚文元拼命。他們可能還不知道,姚文元文章的主要觀點,都是江青和最高領袖確定的,你與姚文元這位御用文人再拼命、再鬥爭,有什麼意義呢!?

父母的突然離世,使小彥和吳彰斷了經濟來源,成了無依無靠的流浪兒。小彥一面咒罵着姚文元,一面寫信給周恩來,托周榮鑫轉呈,沒有結果。萬里恢復工作後,儘可能給姐弟倆以照顧;袁震的堂妹袁熙之過去曾受過吳晗的接濟,現在每月都接濟小彥,使姐弟倆在屈辱中能苟活下去。

1975年8月,吳小彥給專案組寫信,要求給吳晗作出公正的結論,發還被抄去的書籍財物,領回吳晗的骨灰。結果吳小彥被關進監獄。在獄中,受到非人的折磨,她的闌尾炎發作了,不給治療,只給她吃止痛片;她痛哭不止,就注射冬眠靈;她的門牙打掉,頭上傷痕累累。但她不屈服。她在獄中寫道:“爸爸真是好人,是最好最好的人,我永遠愛你——親愛的爸爸!”“您和媽媽是:生前不能共羅帳,死後天上成雙對。”“我敢大聲說:我爸爸媽媽是最好的,天底下再沒有比爸爸媽媽更好的了!”

她在“犯人家屬”送物收據單上,寫着“勝利”,署名“吳晗”,然後又將“晗”字划去,寫上自己的名字。但是由於長期受到折磨和刺激,吳小彥竟然精神失常了!1976年9月23日,在獄中自殺身亡。這位有感情、有才華、對未來充滿希望的小姑娘,竟然死於“四害”將除、曙光將現的時刻!

正如小彥所說,吳晗確實是個好人。他雖然“跟風”惹下悲劇,他的極左思維也傷害了一些人,但是,對母親他是好兒子,對妻子他是好丈夫,對兒女他是好父親,對社會他是好學者;他豐厚的學問,高尚的情操,令人讚賞,無可指摘。但是,這樣的好人卻沒有好報,這說明什麼呢?

尤其值得感嘆的是,才華橫溢、前途無量的吳晗,不顧母親和世俗的反對,愛上了貧病交加的紅顏知己袁震,他們的愛情故事感天動地,可歌可泣。後來袁震果然成了自己學術研究的得力助手。但是,在袁震的影響下,吳晗熱衷政治,思想左傾,這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1946年,最看重吳晗的胡適由美國回到中國,任北京大學校長。他得知吳晗已走出書齋,在北平積極參加民主運動,遺憾地說:“吳晗可惜走錯了路。”胡適認為,吳晗與其他進步青年不同,他不僅具備了學術研究的條件,而且已經跨入了學術殿堂;如果在明史研究上持之以恆,深入下去,其對社會做出的貢獻,必將超過他從事的革命事業。胡適的觀點究竟有無道理呢?

1979年9月14日,即吳晗、袁震被殘害致死的第10年,北京市委在八寶山公墓禮堂,為已經被平反昭雪的吳、袁夫婦舉行了隆重的追悼會。其中一幅輓聯十分精當地概括了吳晗悲劇的過程:

《罷官》容易折腰難,

憶昔《投槍》夢一般。

《燈下集》中勤考據,

《三家村》裡錯幫閒。

低頭四改《朱元璋》,

舉眼千回未過關。

夫婦雙雙飛去也,

只留鴻爪在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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