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的愛與恨

生不逢時

我們這些唱着：“我愛北京天安門，天安門上太陽升。”長大的人，對於京城多少是帶有一些特殊的感情的。

年歲漸長，才發覺這首歌荒謬絕倫，簡直就是在糊弄咱們。除非站在城門樓子西邊遠處特定的角度，才可以見到太陽從那裡升起。除非將太陽吊在城樓頂上，早上升，晚上落。否則無論如何不會有歌中那種情形發生。

北京代表着什麼？簡單說來是三個代表。

一. 代表皇權。作為三朝古都，北京有一種與生具來的皇氣和霸氣。

十里長安大街，完全可以把一個沒有見過世面的鄉巴佬震懾住。

通街而過的男男女女裡面，搞不清誰是八旗子弟，誰是王子，誰是格格。

一朝天子一朝臣，過去那些世襲罔替的鐵帽子王的王府里，現在住着的儘是政壇新貴，皇親國戚。

以天安門廣場為主的井字形結構，將這種威嚴發揮到了極致。

當天安門廣場建立起紀念堂時，有高人反對說壞了風水，斷了龍脈。
但不知是指壞了哪個朝代的風水？斷了誰家的龍脈？

廣場後面的故宮，見證着明清兩代二百七十六年和二百六十七年的興衰。不知下一個輪到的朝代又是哪一組幸運數字？

那些懷舊的人們，受辮子戲的影響，居然對清王朝情有獨衷，他們哪裡明白，辮子是對男人的侮辱，裹腳是對女人的摧殘。

不管怎樣，天安門是歷史的見證者，1919年它迎來了五四運動的誕生；四十八年後百萬紅衛兵在這裡歇斯底里對魔頭頂禮膜拜；七十年零一個月後又在這裡響起了罪惡的的槍聲。

菜市口，讓人想起毛骨悚然的東廠和西廠，令人駭人聽聞的大理寺。一百零六年前的秋天掃落葉的時節，譚嗣同等六君子用自己的生命，為清皇朝的改革劃上了句號。

八十年前孫中山先生在北平死不瞑目：“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三十七年之後，就在紫禁城內，毛皇帝邀宴溥儀，在照像之前，毛皇帝說了一句話，讓遜帝笑得彎不起腰來。儘管溥儀不願意說出口，聰明的讀者，你們應該猜得到那是怎麼樣的一句話，那絕對不是一句玩笑話，而是毛皇帝心態的真實寫照。因為周恩來在此之前二十年已經跪倒在毛皇帝面前向全世界昭告過。

現在京城某些深牆高院裡面，一群見不得人的黑衣人干着見不得人的勾當：開拆百姓的信件，監聽百姓的電話，監視着互聯網的一舉一動。加上警察治安城管這些專門專無產階級政的大蓋帽，不知他們的恐懼到底是什麼？！

民族精英們流的鮮血，譜寫着過去一段又一段令人難以忘懷的歷史,不知紫禁城的高牆何時才能夠透明。

二. 代表中國人的良心。

這裡有眾多的外國使團，有不計其數的外國記者。

更加偉大的是，這裡居住着來自全國的無數精英。在各行各業閃閃發光。

五四之後的三十年間，北平為中國培養了一批傑出的學者，蔡元培，章士釗，陳獨秀，李大釗，黎錦熙，梁啓超，匡互生，辜鴻銘，魯迅，周作人，，葉公超，林語堂，胡適，傅斯年，傅涇波，徐志摩，老舍，張申府，梁實秋，梁漱溟，錢穆，錢鍾書，錢玄同，聞一多，洪業，顧頡剛，陳寅恪，陳垣，沈從文，沈尹默，潘光旦，郁達夫，許地山，馬寅初，趙元任，王國維，梅貽琦，朱光潛，吳宓，劉西瑩，劉師培，劉半農，馮友瀾，章百鈞，聶紺弩，蔣夢麟，王辛笛，湯用彤，翁文灝……

人才之多，數不勝數，如此短時間內北京一地出現如此眾多的學者，超過中國歷史上的任何一個朝代。有的人後來去了台灣，但是他們的弟子不少留在大陸服務。本來中國的文化復興將在這裡誕生，很不幸曇花一現，剛剛冒出枝頭就毀在一些武大郎陰謀家的手裡，當沈從文宣布封筆改行時；當老舍慢慢投進並不太平的太平湖中心時；還有更多的文化人吞下最後一把安眠藥時，逝去的不僅僅是一個又一個的軀體，陪葬的卻是中華五千年的文化，寫到這，我的手在顫抖，心在滴血。

他們影響了何止一輩人，其中林語堂，梁實秋，沈從文是本人最喜愛的作家，我曾經嘗試過，在跟隨而來的半個世紀，諾大個中國居然找不到與之匹敵的作家。原因無他，被人捉住的手寫不出影響後世的文章，多少青年才俊被抹殺在搖籃里。現在神州大地只要能夠將句子平均分割就被稱為詩人，能夠將華麗辭藻堆砌在一起就夠格成為作家。

遍觀全國，你不可能找到另外任何一個地方的人比北京人更講政治。北京的計程車司機們扮演了比電台電視台更加吃重的角色，他們年復一年，日復一日按時傳達着這個城市的脈動。他們的新聞比官方來得更權威，更有說服力。

百年之後，他們口耳相傳的一些野史經過歷史學家的整理，作為正史將擺在我們後代的課堂上，教育我們的子孫。

三是中國通向外部世界的窗口，交通樞紐，經濟中心。

任何一個外國大公司來到中國作生意，如果不到北京，那他們一定是二流的企業。在別的城市，他們肯定聞不到瞬息萬變的商業氣息，掌握不了中國市場的一手資料。

各國的航空公司，把客人從世界的每一個角落帶到這裡，轉移到全國各地。

富豪們駕着價值連城的法拉利和奔特利，風馳電掣在北京寬闊的馬路上，向全世界炫耀着他們的財富。

過去北京人引為自豪的莫斯科餐廳在無數的外國高級餐廳面前相形見拙。

在富豪們顯示財富的同時，這個城市更多的是無家可歸的找不到工作的乞討者。

還有那些默默無聞的清潔工人，當大家還在夢鄉的時候，他們已經把這個城市的每一個角落打掃得乾乾淨淨。外地人還要忍受城市人帶給他們的異樣的眼光，稱他們為”盲流”，干着城市人所不齒的工作。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這種舊時代神話般的故事在這個城市一日又一日的重複演繹着。

也許當年他們也和我們父母輩一樣，為趕美超英奮鬥過，為畝產萬斤激動過，為先帝擔憂糧食多了，不知怎麼辦分憂過。可惜呀那只是共產主義的美好願望而已，曇花一現，他們被這個變化太大的大千世界給淘汰掉了。

嗚呼哀哉，黃粱美夢醒來後還是要面對現實。中國人是世界上最能吃苦耐勞的民族。他們要求不高，民主自由對於他們來說是太奢侈了，投票權利要不要無所謂，只要求每天三頓粗茶淡飯，晚上有三尺地睡覺，不拖欠微薄的工資就心滿意足了。

在國外，我們看多了某些人給國家帶來的麻煩，吃政府救濟，吸毒，槍殺，不務正業。相比之下，深深地感到，中國人民是多麼善良勤勞的順民。因此我們在這裡呼籲：執政者，請善待你的子民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