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聲明：本人對海外民運當年這起直接決定民運其後十多年慘澹經營命運的巨大“政治風波”直到最近一年才有所了解，此前並無任何先入為主個人立場。尤其除胡平先生之外，本人甚至和這場風波中的所有當事人都沒有任何私下聯繫、更無論個人恩怨。。。所以本人今天在這裡對這起風波的“蓋棺論定”分析，至少出發點可以做到完全中立。

同時，本人對這一事件基本過程的了解只有兩個來源渠道：其一是“北京之春”曾經刊登的相關歷史回顧；以及顯然從不同甚至相反角度描繪事件過程的范似棟“海外民運史”中“海外「民摺谷A盛頓大會”一章的相關內容----鑑於這兩個不同渠道描繪華盛頓大會的基本角度有明顯不同甚至相反（北春回憶基本在指責徐邦泰，而范似棟“歷史”則對徐邦泰多有同情），但其中提到的主要事件經過和細節卻都比較一致。。。因此我認為本人從這兩個渠道得到的“華盛頓大會”相關過程會議描述，應該基本反映了當時的事件脈絡，可以作為十多年後我幫助民運反思這一悲劇的客觀事實基礎。

閒話少說，以下就轉入正題----

（一）

就在本人受范似棟文章啟發決定寫這篇評論的幾天前，本人一直堅定支持的加拿大保守黨和魁北克聯盟在加拿大議會一次關鍵性投票表決中遭到了一次十分遺憾的挫敗，從而使得他們原定利用這次預算案表決投票、迫使最近連爆醜聞的自由黨政府下台提前展開大選的政治計劃徹底破產。。。

尤其讓人扼腕的是：保守黨聯盟這次最後僅僅輸給了自由黨“半票”（表決票數雙方完全相同，需要議長投關鍵性的一票，但議長是自由黨人），只要多一票支持他們，自由黨政府就在劫難逃！----事實上保守黨聯盟此前精心計算的結果恰恰是他們應該會以一票小勝，那麼，問題究竟出在什麼地方了呢？

----原來就在選舉攤牌前兩天，保守黨的一名著名女議員突然公開宣布背叛保守黨，加入自由黨陣營，而且馬上接受自由黨政府的部長任命！----這種議員在決定性投票前夕突然“臨陣叛變”的行為在加拿大歷史上還從沒有出現過，大概在其他內閣制西方民主國家也屬“罕見奇談”，畢竟這樣倒戈等於直接出賣了當初那些投票通過她支持保守黨的所有選民。。。但這位居說堪稱“富婆”的女議員不僅就這麼公然做了，而且還連自己的保守黨男朋友一併出賣，讓實任保守黨黨魁左膀右臂、正在絞盡腦汁確保自己黨投票勝利的人家如雷轟頂、尷尬萬分！

顯然，這位保守黨女議員關鍵票的倒戈，不會是這位富婆突然開竅、“良心發現”的結果，鬼都猜得到這樣卑鄙叛賣的背後，一定是自由黨對保守黨議員的挖牆腳大力收買----事實上馬上就有其他保守黨議員出來揭發：說自由黨為了私下拉他倒戈，給他開出“出任駐外大使”（對加拿大而言這是一個相對輕鬆的美差）或者“老婆出任參議員”（加拿大參議院相當於“元老院”，完全是個擺設，但參議員就可每年白拿十萬加幣津貼）的收買條件！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自由黨的這類私下拉票許諾都已經離“政治行賄”、“以權謀私”相差不遠。。。但最後的結果卻是：自由黨無論拉票手段多麼卑鄙下作，它畢竟成功收買了那位保守黨女議員，在現有遊戲規則中贏得了關鍵性的一票；而保守黨則無論多麼冤、多麼值得同情，輸了也就是輸了，只好總結經驗教訓、準備從頭再來。。。尤其保守黨聯盟雖然明知自己關鍵一票被買，投票結果幾乎註定失敗，他們最後還是不得不硬着頭皮去參加而不是杯葛這次議會關鍵性投票，從而讓議會作為一個整體從法律上再次為腐敗之自由黨政府的苟延殘喘背書！

特別關注這次加拿大政治風波的本人當時目睹保守黨聯盟的遺憾失敗，可謂感慨萬分----其一就是民主政治不僅遠非很多中國人所理解的“聖人政治”，甚至在很大程度上也不脫“下流政治”的本色；其二就是不得不佩服人家政治家/政客們在私下遭了“陰招”之後，卻很少從道德的角度作義正詞嚴狀，甚至連對自己政黨的“罪人”、“叛徒”也沒有怎麼破口大罵。。。反而繼續和“道德敗壞”的政治對手共同維護“議會表決”這齣民主大戲的善始善終----這等明明吃了對方“卑鄙”大虧卻仍然不“掀桌子”的修養，中國人、中國政治家又有幾個能做得到呢？

關鍵在於：政治、即使是民主政治，本身就是這麼“黑”，因此保守黨聯盟玩邪的（不道德但並非違法違規）輸給自由黨，自家牆角被挖，也只好反思自己“功力不夠”，這次就只能老老實實願賭服輸----這就是民主政治的基本遊戲規則，不相信這個你就別玩民主，不相信這個你就只能在客觀上破壞民主。

（二）

----回過頭來再看看當年海外民運“民聯陣合併”華盛頓大會的整個過程，我們就會發現那些海外民運的“領袖”們，在當年也曾面臨和今天加拿大保守黨聯盟一樣“被人私下陰險算計、導致煮熟的鴨子飛了”之驚人相似尷尬局面：王若望一派本來自以為德高望重、穩操勝券，但卻不留神被更懂得做“選區劃分”、“基層拉票”等選舉基礎文章的徐邦泰等有心人悄悄占了上風，結果自己在選舉前夜突然發現票數不足、大勢已去。。。而此前曾私下對自己恭敬有加的“徐副主席”人選卻眼看就要”突然倒戈”、搶奪主席，對自己做事實背叛了！

於是面對徐邦泰等人這樣即使在今天看來也仍然無可洗清的“臨陣叛賣”行為，面對徐邦泰等人私下早有謀劃卻長期隱瞞自己的種種拉票小動作，從來眼裡容不得沙子的王若望先生憤怒了！宣布退選、退場了！！而胡平、萬潤南這些被徐邦泰等算計後註定失敗的候選人們也隨王老先生憤然退場。。。於是本來要“整合民運”的華盛頓大會終於成了“掀桌子大會”“控訴大會”，海外民運不僅沒能實現團結，反而從此四分五裂、勢同水火，成為了中共國安部“慶功”的對象。。。

十多年後回過頭來站在王若望胡平他們的角度設身處地想一想：他們在當時的憤怒反應難道不值得同情麼？他們用堅決的退場行動選擇決不和“民運黑惡勢力”同流合污，難道這本身不代表了一種“日月可昭”的“浩然正氣”麼？！----怪不得直到今天古迷先生還要總結說：“海外民運此次“合併大會”的大分裂結局的個人貢獻”，第一第二都是徐邦泰的人，而王若望僅排在第三位，胡平萬潤南等退場者則更排在嚴家其之後。。。”

----可惜，這種基於“道義”角度的責任評價卻恰恰罔顧了民主政治“最大的道德”，也就是“規則之下、願賭服輸”----加拿大自由黨政府用高官利祿挖自由黨議員臨陣叛變，這種行為恐怕比當年徐邦泰暗中拉票、臨陣參選更加卑鄙陰毒。。。加拿大保守黨聯盟精心準備卻一票惜敗，恐怕比當年王若望可能得票不足更加冤屈百倍。。。尤其加拿大保守黨自由黨可算彼此政治上的最大敵人，而海外民運無論徐邦泰還是王若望，他們共同的政敵都本應該是中共才對----但人家加拿大保守黨聯盟卻不僅沒有效仿當年王若望胡平萬潤南等“掀桌子”，用對選舉投票的杯葛退場來表明自己的“嚴正態度”，反而明知自己輸定也去笑呵呵陪卑鄙的對手攤牌，明明對方對自己使出了“下三濫”手段自己也很少對對方的陰損破口大罵。。。我想，這就是加拿大之所以是穩定的民主國家，而中國的海外民運卻越搞越四分五裂。。。兩者最關鍵的區別所在吧。

（三）

其實正如我前面所說：政治本身就是黑的，即使是民主政治也不能免俗----諸如徐邦泰等人在華盛頓會議前的精心謀劃、私下拉票，只要在大會召開後直到投票前並沒有討論過針對他們這類行為的違規彈劾案，那麼徐邦泰等人的做法從民主政治的角度來看就是無可指責的----無論徐邦泰等人的私下拉票、臨場背叛從做人道德層面看是多麼地可鄙，他們如果真能獲得足夠的選票，王若望胡平萬潤南等也只能規則之下願賭服輸（如果指責對方違反遊戲規則在先，那麼就應該一早提出卻不能臨選舉再發難）----在這裡用道德理由指責徐邦泰他們並憤然“罷賽”，就如同加拿大保守黨聯盟因自由黨事實收買其關鍵議員卑鄙叛變而憤然在議會“罷投”一樣可笑且不可取。

----所以，海外民運“華盛頓大會”這起公案到今天應該可以蓋棺定論了：當年民運分裂的主要責任者並不在徐邦泰這些“小人”（其實他們倒是民運中最早懂得研究利用選舉遊戲規則的難得人士），而恰恰在於以王若望老先生為首的一批“君子”：正是因為這些“民運君子”們把“君子承諾”看得比“遊戲規則”重要，把“德高望重”看得比“競選拉票”重要，把“道德正氣”看得比“願賭服輸”重要。。。卻沒有把“合併大會”當“民運議會”的起碼覺悟和責任感，民運的這次難得合併機會才終於“成了笑話”。

我這樣“蓋棺定論”絕對不是不尊重已經故去的王若望老先生，事實上他老人家在道德品格上絕對是我們大家學習的榜樣，但可惜他偏偏從來不是、也從來沒有機會學習做一個起碼的民主政治家。。。嚴家其先生當年對他“並不是任何不贊成共產主義及其制度的人，都是民主主義者”的批評雖然有些刻薄，但基本的道理卻一點沒錯。

----從另一個角度看，當年王若望老先生敢於“掀桌子”憤然退場，也應了嚴家其先生“民主邉硬恍枰�救蕵扶棻乃N浠?---如果換了選舉中被人暗算吃虧的是徐邦泰，他恐怕不具備當場“掀桌子”的勇氣尤其是本錢。。。但換了王老的名氣就不一樣，所以他才可以平時不注意向基層拉票，到時候自己票數不夠就憤然退選，一樣支持同情者眾、一樣不會“他的腳跨出門檻的那一刻，他的政治生命就結束了”。。。我不相信王若望老先生當年真的有因為自己的名氣就把自己凌駕於民主遊戲規則之上的主觀故意，但，這方面的潛意識他一定存在。

要維護民主的遊戲規則，一方面需要遊戲各方都具備加拿大各政黨那樣起碼的“願賭服輸”民主意識，另一方面，也應當儘量避免遊戲中某方突然具備可以“掀桌子不玩”照樣不會“他的腳跨出門檻的那一刻，他的政治生命就結束了”的本錢---可惜，對中國的海外民運民主人士來說，上述兩點恰恰都做不到而且適得其反。。。所以民運才總是“從一個失敗走向更大的失敗”----直到最近的“中國人權”風波，居然又上演了“規則之下不發難、到時願賭不服輸”的鬧劇、重現了“名人集體掀桌子、寧可散夥也不玩”的“王若望現象”。。。可見中國民運人士素質之差、中國民主之任重道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