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作家方方在微博上透露,她的小說《軟埋》遭到了一些人的圍攻。那麼這本小說到底講了什麼樣的故事?以下是小說中的故事以及讀後感——
1948年7月,學業有成的董少爺從上海回山西老家。
他學的是醫學專業,打算按照父親的意思,在老家的鎮上開一個診所,給鄉親們治病。
董少爺的媽媽當年患病,是被洋醫生治癒的。他的爸爸就相信了西醫,並讓兒子外出學醫。他是地主家的少爺,爸爸供得起他讀書。
距離家鄉鎮子不遠的山腳下,他遇到了表弟。表弟小起在這裡已經等了他多日,只為告訴他,全家人,父母、姐姐、爺爺、奶奶都已死了。父親死前託付小起,務必堵住少爺,並告訴他,一定不要回家,能逃多遠就逃多遠……
【旁白:我查閱了一下相關資料——
1948年,山西的解放戰爭,正在如火如荼。這一年的夏天,山西有的地方已經解放,太原還被閻錫山固守。太原解放,是全國解放戰爭中,城市攻堅戰持續時間最長,戰事最為激烈,傷亡最慘重的一場大戰。
解放軍戰士,大多是本地招募來的翻身農民及國軍俘虜,因為戰爭慘烈等原因,士兵逃亡現象嚴重。為了做好戰士們的思想工作,部隊內部加強了政治教育工作。比如,這樣做教育工作:你們村有沒有被地主老財欺壓的?有!你們村鬥爭了地主沒有?鬥爭了!你家分到了地主的土地沒有?分到了!害不害怕地主的還鄉團報復?害怕!咋樣才能不吃二遍苦?打倒蔣介石,解放全中國!】
董少爺的老家,應該已經先於太原解放。董少爺的一家,應該就是被鬥爭的地主,他家的土地,應該被農民“分”了,然後,全家人集體死了。
分地主的土地,就是“土改”的重要一部分,“土改”,給了農村無產者極大的積極性。
距離家門一步之遙,董少爺已經無家可歸,他絕望地逃進了深山。瀕死之際,獵戶老吳把董少爺救活了。於是,董少爺從此改姓吳了,在山裡過起了世外的生活。山外的戰爭,仍然在進行。
山里,沒有時間概念。有一天,董少爺和老吳深山裡遇到了一個受傷昏迷的人,一身槍傷。數天之後,醫學專業的董少爺把此人救活了。
被救活的這個人看出董少爺不是山里野人,勸他一起離開,對他說:“我是一支解放軍部隊的政委,回山西老家奔喪,路遇土匪;如今,中華人民共和國已經成立一個多月了,你應該到山外參與新中國的建設;新中國是一個人民當家做主的社會,將不會再有戰爭、飢餓、壓迫,人人平等,人人自由。”
董少爺告別了老吳跟着政委出山了。從此,董少爺的名字叫吳家名,意思是,無家可歸,沒有名字。
劉政委帶着吳家名,進入了解放軍。隊伍一路向南,受命解放南方,以及剿匪。在川東剿匪時,因為有醫術,吳家名成為戰地醫院裡的醫生。
鄂西、川東的土匪猖獗,解放軍傷亡慘重。劉政委為戰友們一個接一個的死去而難過,這些戰友經歷了一次次戰爭,卻在新中國剛剛成立之後,死在土匪的槍下。征糧的工作隊,有時候就在路上突然被伏擊了。
時間已經到了1952年的春天,匪患依然未能根除,而土改正在鄂西、川東同時進行着。地主被打倒了,土地被分了,村裡的無產者,可以迎娶地主家的婆娘、丫頭。有些地主家的女眷自殺了,有些認命了。
陸子樵的大莊園有近200年的歷史了,他是當地的大地主。他的父親曾參加辛亥革命,他也曾到東洋留學。同鄉的另一個地主胡老爺,是他留學時的同學。胡家的女兒黛雲,嫁給了陸家的二少爺。陸老爺支持革命,支持剿匪,貢獻糧食,極力表示對新社會的擁護。據說,縣裡的領導已經決定不批鬥陸家,但陸老爺還是讓漂泊在外的兒子不要回家。
胡老爺家沒有這麼幸運,作為鄉紳和知識分子,他的愛好就是書畫,對政治不敏感。他所有的藏書被人燒了,燒了很久才燒完,村民便把灰燼挑到田裡當肥料。批鬥的時候,群情激憤,有了不殺不足以平民憤的氛圍,於是,胡家一家人就當場槍斃了。
陸子樵的幸運並沒有持續多久。在聞訊將要於第二天被批鬥的那個晚上,陸老爺召集一家大小,吃飯,開會,決定集體自殺,唯獨不讓兒媳黛雲自殺——因為黛雲的父親,胡老爺一家就剩下這一個女兒了,而且,黛雲還要保護剛剛出生不久的幼子。
於是,在院子裡挖坑,然後,一家人喝下砒霜。黛雲將家人埋完,從暗道里逃走了,暗道的盡頭是一條小河,河邊有一條準備好的小船。暗道是祖上建造莊園的時候,就預留好的,陸老爺在最後關頭告訴了黛雲這條逃生之路。
第二天,大門被撞開,看到滿院子的新墳,批鬥的人敗興而去。從此,這個院子就荒廢了,無產者不願意住進這個墳頭林立的莊園。
黛雲背着兒子乘船逃離,水流湍急,兒子掉進水裡失蹤,她呼叫兒子的乳名“丁子”,隨後自己落水。被人發現的時候,她渾身是傷,昏迷在河邊,然後被送到了醫院,成為吳家名醫生的病人。她昏迷了半個月,終於醒來,喃喃地說着“丁子”,她已經不知道自己是誰,但保持着對這個新世界的恐懼和警惕。吳家名確認她失憶了。
這是1952年的春天,土改還沒有結束,窗外的桃花正在盛開,吳家名在這個病人的名簽上寫了一個名字,丁子桃。
吳醫生發現這個病人不同尋常,她皮膚白皙,顯然不是窮人家的女人,而且,她識字;讓她回憶,她什麼也想不起來,並會因此精神崩潰。他隱約感到,這個女人,與正在進行的土改有關。
無家可歸的丁子桃,被吳醫生介紹到劉政委家當保姆。劉政委一家喜歡這個保姆,話少,手藝好。
1963年,劉政委和吳醫生都已經生活在武漢,他們還保持着聯繫。政委得知吳醫生的愛人已經去世,就建議他娶丁子桃為妻。於是這兩個分別深藏着自己身世的人,兩個生於地主家庭,但以不同方式隱去了出身的人,組成了一個家庭。
40年後,84歲的劉政委重遊川東、鄂西,當年幫助解放軍剿匪的村民,已經凋謝殆盡,還有個別人可以與他回憶從前。當地人回憶從前,總是把剿匪和土改混在一起。劉政委說,他沒有參與土改,但是知道當時有些過火,死了很多不該死的人。他還提到當年的大地主陸子樵,為剿匪提供過很多的幫助,後來全家自殺身亡了。劉政委又說,矯枉必須過正,那時情況複雜。打完仗,殺心沒退,覺得鎮壓是最好的辦法……
劉政委覺得自己的一輩子很值,覺得因為有了當年的革命,才有了如今的幸福生活。回想起那麼多的戰友,在年輕的時候就喪命於戰火,他對自己的一生很滿意。故地重遊回到武漢,他死了。吳醫生,多年之前,已經死於一場車禍。丁子桃,如今患上了老年痴呆。
吳醫生和丁子桃的兒子,如今是一個房地產開發商,他意外發現了父親的日記本,驚訝地發現,自己家族祖籍山西,姓董,而不是姓吳……原來他的父母,都是家族大災難的倖存者,他是兩個家族偶然倖存下來的基因。隨着父母雙亡,他已經永遠回不到自己的家鄉了。
這就是《軟埋》的故事梗概。
或許是為了規避什麼,或許是出於寫作技巧的需要,這個故事,被方方講得比較“凌亂”。我覺得,她為了能把故事講出來,刻意設置了大量的巧合,痕跡太過明顯。按照我的理解,她如此寫,是為了沖淡故事的慘烈。
在此之前,我很少有看過這樣視角的涉及“土改”的小說。以前,關於土改的文學作品,是《暴風驟雨》那樣的“革命文學”,在那裡,地主都是反動的,是應該被鎮壓的,在那裡,地主與黃世仁、周扒皮、南霸天一脈相承。
在余華的小說《活着》裡,富貴作為一個解放前的地主少爺,因為在新中國成立前敗光了家產,而免於“土改”帶來的暴風驟雨。小說《白鹿原》裡,有寫到鄉紳富農地主,但故事只寫到1949年就結束了。有人說,感覺白鹿原沒有寫完。
一件事情一旦發生,就開始失真。真相,就只能在我們的想象之中。所以,有些小說,你明知是虛構,卻也可以當作真相看待。
總之,方方的《軟埋》,或許是受限於講故事的空間,或許是缺乏記錄歷史的“野心”,故事有些單薄了,缺乏《白鹿原》和《活着》那樣的歷史感和經典氣質。儘管讀的過程中,有一些不滿意之處,但它還是吸引我讀完了,因為,它在試圖解釋講述真相。
“軟埋”,據說是川東民間的一個詞,意思是一個人死後,沒有棺材直接埋在土裡,人們認為軟埋的人,將無法轉世投胎。我覺得這個詞兒,有一定的象徵意義,許多歷史的真相,仿佛也已經被“軟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