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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易寒| 我的博士論文為什麼研究農民工子女的身份生產
送交者: 亞當 2018年06月24日10:39:50 於 [天下論壇] 發送悄悄話

 理想島 3天前


作者介紹:熊易寒,1980年生,湖南衡陽人,復旦大學國際關係與公共事務學院副教授。主要研究興趣為政治社會學和比較政治學。本文轉載自《學術與社會》,原題:學術民工心靈史



一、人生的岔路口


1999年9月,某個陽光燦爛的日子,我乘坐姑父的小車,進入了我的大學。差不多同一時間,以兩分之差落榜的同桌兄弟搭上了南下深圳的火車,在那裡開始了他的打工生涯。那是一個平凡的日子,以至於我忘掉了日期。


在多年以後,我才意識到,那是我人生的一個岔路口。在那一天,我和同桌兄弟一起告別了農村,不同的是,我辦理了戶口遷移手續,而他的戶口還留在原地。


大學一年級的時候,我和同桌兄弟保持着密切聯繫。我跟他講述大學裡的逸聞趣事,豐富多彩的校園生活;他跟我訴說工廠勞動的酸甜苦辣,在那裡,再沒有人欣賞他漂亮的鋼筆字,再沒有人崇拜他豐富的歷史知識,才華在忙碌的流水線上找不到位置。


尤其讓他感到挫敗的是,高中畢業的他不得不接受一個初中畢業生的管理。我們的生活大相徑庭,唯一的共同點是我們都會抱怨食堂的糟糕伙食。


大約一年以後,隨着他工作地點的頻繁變動,隨着我們共同話題的日益減少,我們漸漸失去了聯繫。


直到2009年的春節,我們在老家的街頭不期而遇。他抱着一個襁褓中的孩子,他的妻子牽着一個背書包的小女孩。他們夫婦現在東莞打工,哺乳期的小兒子跟在身邊,上學的女兒交由老家的父母照看。


我們激動地寒暄着,多數時候都是我在發問,而他最關心的問題是我一個月賺多少錢,窮追不捨,讓我不知所措。臨別握手的時候,我才發現他的右手失去了兩根手指!我猛然想起,在多年前通電話的時候,他曾經告訴我,一個工友不小心軋斷了手指,這讓他憂心忡忡:有一天我的手指會不會也被機器軋斷?


他留給我一個手機號碼,幾天后我打過去卻是空號。在那一天,我忍不住熱淚盈眶,我想起十年前的九月,從那時起,我們便分道揚鑣了,一個向左,一個向右,只是當時我們沒有意識到而已。十年以後,我成為一名大學教師、一名政治學者,而他和他的孩子則成為我的研究對象——農民工及其子女。命運讓我們看起來如此不同,而我知道,我們曾經多麼地相似。



二、命定的博士論文


現在想起來,我的博士論文以農民工子女的身份認同與政治社會化為主題,似乎是命中注定的。2007年的春節聯歡晚會,一個叫做《心裡話》的詩朗誦,在一瞬間擊倒了我。 


要問我是誰 

過去我總羞於回答

因為我怕 

我怕城裡的孩子笑話

他們的爸爸媽媽

 送他們上學

不是開着本田

就是開着捷達

而我 

坐的三輪大板車

甚至沒有裝馬達……


孩子們的聲音在我的腦海里久久縈繞,揮之不去。三個月後,我終於下定決心,放棄已經執行了一年的博士論文計劃,重新選題,寫這樣一群“城市化的孩子”。當時,我和身邊的朋友一樣,無法理解自己為什麼會那麼決絕,那麼冒險。直到寫博士論文後記的時候,我才逐漸理解自己的選擇。


傾聽和敘述他們的故事,其實也是在體驗我自己的生命。我的命運曾經與他們如此接近:我出生在一個亦工亦農的家庭,父親是國企職工,母親在家務農,而我自幼隨外公外婆居住在縣城邊上;在農村念完小學後,我轉入質量較好的城鎮中學寄讀。


為了讓每學期一百元的寄讀費有所減免,外婆不得不託教育局的親戚幫忙,然後拿着領導的條子去敲開校長的辦公室,這曾經深深刺痛我的心靈;我這個農村小學的尖子生、班長,在那裡成績一落千丈,上課猶如夢遊,直到多年以後我依然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突然間變得懵懂;


但我清楚地知道,作為一個農村孩子,我沒有成為農民工的一員,純屬偶然。念高中那年,母親攜弟弟妹妹進城,一家五口蝸居在父親廠里的單身宿舍,母親在廠里做臨時工補貼家用,現在想起來,原來自己也是農民工子女!這或許可以解釋:為什麼在多年以後,我會選擇這樣一個博士論文題目。


我不只是在書寫他們,我也是在尋找自己。一個從中部農村走進大上海的青年,雖然只是一介窮書生,每月拿着微薄的津貼,不得不四處兼課以求溫飽,為什麼卻會與這些孩子及其父輩有着完全不同的生命體驗?這就是階級政治與身份政治的奧秘。不管我與底層有多麼親近,我還是逐漸地脫離了這個階級。


我走上了一條通往城市中產階級的康莊大道(儘管只是“慢車道”),而通過博士論文的研究,我試圖回到那個決定我命運的岔路口,去看看,如果我走的是另外一條道路,我的人生將會怎樣。



三、城市化的孩子  


當我把新出版的博士論文《城市化的孩子:農民工子女的身份生產與政治社會化》送給一位朋友時,她脫口而出:“城市化的孩子?應該是城市化的私生子吧?”這句犀利的玩笑話讓我在錯愕之餘倍感貼切。


我之所以將進城農民工子女稱為“城市化的孩子”,是因為:首先,他們都是在當代中國高歌猛進的城市化浪潮中出生和成長的,如此多的“放牛娃”湧入城市在中國是史無前例的;


其次,他們自身也在經歷一個城市化的過程,鄉土性逐漸地從他們的心性中剝離,與此同時城市以自己特定的方式塑造他們心智、觀念、氣質和認同,李強稱之為“日常生活的城市化”;最後,他們所經歷的痛苦、彷徨、迷失是由城市化——更準確地說,是經濟上吸納、政治上排斥的“半城市化”——帶來的,最終也必須通過城市化來得到解決。


要研究這樣一個群體,就必須把他們放到城市化的時間脈絡與城市的空間格局當中來思考,而不是把他們懸置在一個空洞的、無差別的、沒有質感的時空之中。


“城市化的私生子”這個說法雖然刻薄,卻也道出了部分的真相。一方面,我們的城市化離不開農民工及其子女,他們不僅為中國製造提供了強大的價格優勢,也是城市化率中的光鮮亮麗的數字;


另一方面,他們卻存在於一個半合法的灰色空間裡,仿佛私生子一般見不得光,他們不是官方承認的移民或市民,常常被視為擠占城市公共資源的“搭便車者”,甚或潛在的犯罪者和不穩定因素,就如同私生子構成家產和家庭團結的威脅一樣。


這一群體同時兼具三個特徵:第一,跨越城鄉邊界,城鄉二元結構深深嵌入其心智結構和生活歷程當中;第二,生活在城市,但缺乏地方性公民身份 / 市民資格;第三,絕大多數生活在城市底層。


在他們身上,地域政治、身份政治與階級政治交匯在一起。城鄉對立、身份政治與階級政治三者相混合,會產生什麼樣的“化學反應”?這樣一個群體對於當代中國政治而言,意味着什麼?


而其中至關重要的因素又在於:其一,農民工子女如何定位其自身(我是誰),即身份認同的問題;其二,農民工子女在與政治系統的互動中,形成了什麼樣的政治傾向,他們的獨特經歷將會造就什麼樣的政治心理和政治人格?也即政治社會化的問題。


我的博士論文試圖解決這樣一系列問題:首先,在政治社會化的過程中,農民工子女的身份認同是通過什麼方式形成的?不同的政治社會化媒介在其中發揮了什麼作用?其次,農民工子女的政治態度與行為模式與他們的身份認同是什麼關係?最後,如果農民工子女的身份認同會對他們政治觀念與行為產生重大影響,那麼,圍繞身份差異而形成的政治態度與行為模式的分化究竟有多大?


農民工子女是主流意識形態的接受者,抑或形成了一套相對自主的底層文化?如此一來,看似後現代的“認同政治”就與政治學的傳統議題——政治文化、政治社會化、階級再生產——緊密地勾連在一起。


這些農民工子女背負着一個沉重的命運。一方面,他們是“回不去的一代”。他們大多生於城市,長於城市,沒有務農經歷,與鄉土社會缺乏文化紐帶和情感聯繫,他們不可能像父輩那樣往返於城鄉之間,而傾向於定居城市,不可能將農村的土地作為最後的退路或“社會保障”;


另一方面,雖然他們在事實上構成了第二代移民,然而在政策上卻仍然被界定為流動人口。在城鄉二元分割的體制下,農民工子女無法像城市的同齡人那樣享有各種權利和福利。


長期以來,大多數農民工子女只能就讀於校舍簡陋、師資薄弱的農民工子弟學校,而這些學校不僅無法提供優質的教育,而且時刻面臨城市教育行政部門的取締。


現行的教育制度、高考制度以戶籍制度為基礎,導致農民工子女在初中畢業時進退失據,處於就學就業的兩難境地:如果選擇在上海升學,目前只能進入中專、技校或職高。


如果回到家鄉念高中,一方面,農民工子女將不得不與父母分離,寄居於親戚朋友家,不僅需要付出極大的經濟成本,而且需要承受因分離而帶來情感代價;


另一方面,家鄉的教材和教學方式與上海存在較大差異,這些學生回去之後也存在學業不適應的問題。由於升學困難,大部分農民工子女在初中畢業之後選擇直接打工,一部分人甚至成為街頭混混。 



四、學術馬拉松  


在選擇了有趣或重要的問題之後,學術研究還需要你持續地投入你的熱情、忍耐和想象力。


一個好的研究者,往往或多或少帶有一定的“瘋魔”,一旦發現新的資料或解釋,會兩眼發光,手舞足蹈,興奮不已;一個好的研究者,往往有一顆赤子之心,研究帶給他的快樂就如同玩具帶給孩子的快樂,這是一種不含雜質的幸福;


一個好的研究者,未必是一個優秀的“短跑選手”,但一定是一個合格的“馬拉松選手”;一個好的研究者,未必是人群中最聰明的那一個,但一定是一個充滿想象力的人。


我記得有一回,我的同事唐世平教授在短短的十五分鐘內,連續三次敲開了我辦公室的門,滿臉喜悅,因為他突然想通了一個問題,自己十年前建立的理論模型終於可以在經驗上得到證明,所以他激動不已,跟我們兩個年輕人興奮地討論自己的新發現。


這件事讓我意識到,一個好的學者必定有一顆孩子的心,只有純淨的、充滿好奇的心靈才能透視紛繁複雜的表象世界。


有了熱情,我們才能持之以恆地投入精力;有了忍耐,我們才能克服研究中的障礙;有了想象力,我們才能發現與眾不同的另類解釋——在通衢大道和通幽曲徑之間,我永遠選擇後者。


這三者缺一不可,沒有人可以僅憑聰明和靈感就寫出偉大的學術作品。從這個意義上講,堅持是學者最大的美德,想象力是學者最大的財富。


在寫作博士論文的時候,我曾經有8個月的時間寫不出一個字,儘管做了大量的田野調查,在農民工子弟學校兼課,到農民工子女家裡走訪,到NGO做志願者,卻完全沒有理論上的進展,當時距離預答辯僅僅只有兩個月了,以至於我懷疑自己的選題是不是一個錯誤。


2008年7月,我對一個剛剛初中畢業的小女孩做了一個訪談。這個來自四川的15歲女孩楊洋夢想成為一個街舞高手,與世界各國的街舞高手同台競技。


然而,現實與夢想之間總是存在距離,不久以後,楊洋將進入上海市某職業技術學校就讀酒店管理專業,在她看來,這是無可選擇的選擇,因為一共只有三個專業可供農民工子女選擇,除此之外就是數控車床和烹飪。


這三個專業與楊洋父輩們的職業——飯店服務員、工人、廚師——何其相近,可是,不管楊洋們有多麼不情願,還是有一隻“看不見的手”把他們推上與父輩相似的生活軌道——楊洋的父母稱之為“命運”,而學者們稱之為“階級再生產”。


楊洋還跟我講述了她所在公辦學校里老師與學生、農民工子女與城市同齡人之間的互動故事,這些看起來瑣碎的故事就像火種一樣,讓我眼前一亮,醍醐灌頂,突然間以前收集的碎片化信息被串成一個整體,當天我一口氣寫了一萬多字,套用一句廣告詞,“根本停不下來”。


接下來的兩個月,我很順利地完成了論文初稿寫作。學術研究的美妙之處就在於,你不知道你的終點在哪裡,你不是搭乘一列上海開往北京的火車,而是騎着一匹不羈的烈馬,奔馳在廣闊無垠的草原上,等待你的有危險,也有風景,有苦行僧的時刻,但也有意想不到的驚喜!



五、命運的共同體


長久以來,命運一直是文學家、哲學家和藝術家青睞的主題。在主流政治學的分析框架里,我們找不到命運二字。也許是“命運”這個詞太抽象,太模糊,太過於情緒化,與社會科學所強調的精確性和價值中立格格不入。


人們以為命運就像手心的掌紋一樣專屬於自己,其實不然,我們的命運或多或少具有外部性:我們的好運氣或許會給別人帶來壞運氣;反之亦然。正因為如此,政治共同體同時也是命運共同體,我們都在以這樣或那樣的方式分享 / 分擔着彼此的命運。


不理解政治,我們就難以真正理解命運;不關注命運,政治學就缺乏震撼人心的力量。命運不是理所當然的,也不是由一個超驗的神秘力量所決定的。


如果說個體的命運帶有太多的偶然性和隨機性,那麼,群體的命運在很大程度上則是由權力結構設定的。國家、市場、社會與家庭是命運的主要塑造者:


第一,國家通過制度和政策來塑造我們的命運。國家不僅對有形的資源進行再分配,也在對無形的機會進行再分配。


從上山下鄉到恢復高考、從“文革”到改革開放、從計劃經濟到市場化改革、從統招統分到教育產業化,國家行為對我們命運的影響何其巨大。國家對機會的再分配不是以個體為單位,而是以群體或社會類屬(social category)為單位,譬如階級敵人、流動人口、高收入群體。國家的再分配必須避免制度性歧視,即對特定社會群體的不公正待遇。


第二,市場包括物質市場和地位市場,前者通過產權、後者通過社會流動渠道為我們的行為提供激勵,從而影響我們的命運。唐世平指出,在地位市場中,個人為社會地位而競爭。


和物質市場中的情況相比,地位市場中的競爭是縱向的、零和的,而且地位性商品的供應是內在有限的。簡言之,我們通過物質市場獲得財富,通過地位市場獲得社會地位和外部承認。


第三,社會通過自由結社、社會運動、公共輿論、社會資本、關係網絡來影響人們的命運。這對於一個社會中的弱勢群體尤其重要,顯而易見,勞工運動、民權運動、婦女運動在很大程度上改變了工人、黑人、女性的地位和命運。


第四,家庭是階級再生產的一個重要環節,所謂“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兒打地洞”,我們每個個體的人生軌跡都不可避免地受到家庭出身的影響。


以上四種力量與個人能動性的互動過程共同決定着我們的命運,每一種力量都不是絕對的。家庭是相對保守的力量,而市場、社會和國家都扮演了雙重角色,既有保守的一面,也有變革的一面。


在一個健康的社會系統中,這四種力量應當是相對平衡的,在自由與平等、效率與公平、社會流動與階級再生產之間找到一個均衡點,讓社會成員各得其所,從而避免社會的過度僵化或無序。


而在農民工身上,我們卻看到這四種力量驚人地一致:從國家的角度看,他們是“非市民”,無法在城市獲得權利資格和公共服務;


從市場的角度看,他們被限制在次級勞動力市場,同工不同酬;從社會的角度看,農民工特別是新生代農民工缺乏社會支持網;


從家庭的角度看,他們的經濟資本和文化資本都相對匱乏。這四種力量的疊加效應,使農民工面臨比常人更大的重力加速度,重重地跌落在城市底層。



六、正義的成本


為什麼我要討論命運的問題,是因為它關乎正義。命運的政治學追問的是一個最基本的正義問題——如果我們的命運具有某種外部性,那麼我們應該做些什麼?


桑德爾在《正義——該如何做是好?》一書中講述了一個叫歐麥拉的城市。這是一個擁有幸福感和公民榮譽感的城市,沒有國王和奴隸,沒有廣告和股票交易,也沒有原子彈。


人們過着幸福的生活,只有一個人例外。“在歐麥拉的一棟漂亮的公共建築的地下室里,或者是在那些寬敞的私人住宅的地窖里,有一扇房間,它有一個鎖着的門,沒有窗戶。”房間裡坐着一個孩子,有些弱智,營養不良,並且被人們所忽視。


他在極度痛苦中勉強維生。所有的歐麥拉人都知道,他就在那裡;他們都知道,他得待在那裡。他們明白,整座城市的幸福和美好都是因為這個孩子所遭受的痛苦。因此,沒有人來拯救他,他們不願意犧牲自己的幸福。


在我看來,這個故事告訴我們:其一,命運是有外部性的。在一個社會當中,每個人或每個群體並不是孤立的,而是高度相關的,正如歐麥拉市民的幸福生活便是地下室孤兒痛苦的“溢出效應”;


其二,正義是需要成本的。如果不願意分擔正義的成本,那麼對於正義的呼籲就是葉公好龍;


其三,我們不能用一個人(或多數人)的快樂去抵消另一個人(或少數人)的痛苦。


在一定程度上,農民工及其家庭的處境類似於歐麥拉的地下室孤兒。我們每個人都清楚地知道:沒有他們的付出,城市的繁榮便不可想象;沒有他們作為廉價勞動力,中國製造的比較優勢便無從實現;沒有他們,就沒有所謂的“中國奇蹟”。


“中國奇蹟”不是魔法師的作品,毋寧說一場超大型魔術,人們只看到舞台上瀟灑自如的魔術師,卻看不到後台緊張忙碌的農民工。


改革開放三十年,就這樣同時創造着財富與貧窮。我們只看到了日新月異的深圳速度,卻沒有看到因趕超進度而缺乏勞動保護的風鑽工,他們因此而罹患塵肺病。


2009年,有兩條關於農民工的新聞格外引人矚目。一條是河南農民工張海超開胸驗肺,證明自己得了“塵肺病”而非肺結核;另一條是中國農民工當選《時代周刊》年度人物亞軍。


表面上看,這兩則消息似乎風馬牛不相及,在第一個故事裡,農民工扮演了一個悽慘無助的受害者角色,張海超胸前的繃帶是最有力也最無力的控訴;


而在後一個故事裡,中國農民工則成了對抗金融危機的平民英雄,6張青春快樂的面孔,成了美國版“勞動光榮”的最佳註腳。


其實,這不過一枚硬幣的兩面。長期以來,農民工為中國奇蹟和世界工廠承擔了過多的代價,現在,他們開始為權利和正義而鬥爭,他們開始主動地提出權利訴求,上訪、罷工、群體性事件層出不窮。


我們不能像歐麥拉的人們那樣,對農民工的苦難和維權行動無動於衷。多少年來,我們一直在呼喚善待農民工,但這不能掩飾我們內心的害怕:


我們害怕開放戶籍,會讓他們湧入城市,擠占我們的工作崗位,增加我們的財政負擔,危及我們的美好生活;我們害怕提高他們的工資待遇,會讓資本外流到其他城市或者國家,阻礙我們的GDP增長。


所以,我們更願意讓農民工作為弱者接受我們的幫助,而不願意讓他們成為我們的一份子。而事實上,他們不是弱者,他們只是缺少基本的權利。


命運的外部性一方面使我們連為一體,另一方面也可以使我們的社會陷入分裂,既得利益蒙住了我們的眼睛,讓我們對他者的苦難視而不見。不要將責任完全推給不公正的體制,也要反思我們自身,因為我們在一定程度上也是體制的受益者。


衡量一個社會的物質文明,要看它的窮人過得怎麼樣;衡量一個社會的精神文明,要看它的富人做得怎麼樣。如果一個社會的窮人尚且能夠過上體面的生活,那麼這一定是一個豐裕社會;如果一個社會的富人樂善好施、知書達禮,那麼這一定是個禮儀之邦。


相反,不管一個社會的GDP總量如何之大,只要有一部分民眾仍然衣食無着、低人一等,這個社會在本質上還是貧困的,只不過有一部分人先富起來而已;


不管一個社會的文化產業多麼發達,高等教育如何普及,只要大多數富人過着醉生夢死、為富不仁的生活,那麼,這個社會的道德水準必然是低下的。


從這個意義上講,農民工及其子女的命運,是擺在我們全社會面前的一道考題,它考驗着我們對於正義的看法和道德的底線。





人與人之間最大的差別不是智商或財富,而是思考問題的層次。關注公眾號理想島(ID:lixiangdao002),提升認知維度。



內容轉載自公眾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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