貨幣發行量以什麼為錨您都得認命

程坦
這幾天一則財經新聞引發輿論高度關注，甚至在自媒體上刷屏了！據媒體報道，1月16日，財政部國庫司副主任郭方明說“準備研究將國債與央行貨幣政策操作銜接起來，使國債達到準貨幣的效果”。這個說法這幾天在財經媒體和自媒體上投下一枚震撼彈！
簡單地翻譯一下，就是財政部以後發行國債，央行發行貨幣購買；專家們更深層次的解讀是，這將顛覆中國現在以美元為錨的貨幣發行機制，變成以財政部的國債發行量為錨，進入貨幣大放水時代。人們能聯想到的可怕後果就是發生像津巴布韋、委內瑞拉那樣的惡性通貨膨脹，生活水平急劇下降。可想而知，所以許多人激動得不行，瘋狂轉發這類文章。
無數讀者在微信群中問我的看法，我都假裝視而不見。實在被人問急了，我就來一句：“一個低級官員的話，一件一直就在做的事，值得這樣大驚小怪麼！”許多人聽不懂，不停地追問。如果我不寫一篇文章來解釋一下，定會讓讀者朋友傷心、失望的。
先說財政部國庫司副主任郭方明什麼官職呢，其實就是一個正處級或最多副司局級中下層幹部，國庫司的領導叫司長、副司長，哪來的什麼副主任呢？我查了一下，這個國庫司下面還掛了兩個副局級單位，一個叫政府採購管理辦公室、一個叫國庫支付中心，這個是中國特色的官僚機構設置，我就不展開說了，這兩個副司局級掛靠單位的領導就叫主任、副主任，其中副主任可以是正處級，也可以是副司局級。郭方明應該就是這兩個單位的副職，因此我說是“一個低層級官員”所說的話。
我為何說以債為錨“一直就是這樣做的”，因此不值得這樣大驚小怪呢？這個是本文的重點，我要詳細加以解釋了。
理論上，一個國家的貨幣發行量是指一個國家發行的貨幣總數，包括所有的流通與非流通貨幣。其中，流通貨幣也即現金髮行量是指一定時期內發行的現金數量。貨幣流通規律計算公式：一定時期內流通中所必須的貨幣量=商品價格×商品流通量/單位貨幣流轉次數=商品總價值/單位貨幣流轉次數。
換句話說，國家一般發行紙幣,紙幣的發行量是由商品流通中所需的貨幣量決定的。可是，理論是理論，實際根本不管用。因為沒人準確知道國家的商品總價值是多少，也沒人能準確預測一個時期內單位貨幣的流轉次數。為了避免濫發貨幣，就需要選擇一個“錨”，就是央行擁有多少可抵押的資產，就發行多少貨幣，不能濫發貨幣，因為大家都知道一個常識：濫發貨幣導致通貨膨脹，是政府對全民財富的搶劫。
英國人最早提了“金本位”的概念，就是擁有多少黃金儲備就按一定的乘數（黃金價格）決定印多少貨幣；後來美元成了世界貨幣，而且美國的制度設計是政府沒有印鈔權，政府收入預算由國會嚴格控制，因此美元非常穩定，所以很多國家以緊盯美元作為“錨”，但不是中國專家們所說的以美元儲備量作為錨，其中的區別我就不展開說了。我為何要在專家前面加上“中國”這個限定詞呢，因為中國各個領域的“專家”其實好多是連這個領域的常識都不懂的磚家，它們之所以成為“專家”是因為他們擁有一個嚇人的官方身份。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後，最早是沒有任何錨的，就是國家需要印多少就印多少，所以物價每年上漲幾十、幾百，貨幣發行量根本控制不住！隨後廢除了舊幣，換成實物分配；搞了幾年，再發新幣，同時實行嚴格的計劃經濟，所有商品價格由國家決定，物價就穩住了，但不是貨幣發行量穩住的，是配給制和國家定價來控制的；改革開放後，物價和市場逐步放開，於是貨幣發行呈現爆炸式增長，與此同時物價飛漲；於是想到了美元這個“錨”，許多專家講，自上世紀80年代以來，我們的貨幣發行量是根據外匯儲備量來發行，但我認為實際上不是，更準確的應該是以GDP乘以美元匯率再乘以實際通貨膨脹係數來決定的。
要害在這個“實際通貨膨脹係數”。什麼叫實際通貨膨脹係數，是指實際發生的全社會商品價格包括住房價格的上漲，而不是統計部門公布的數字。
再說得明白點，最近二十年，經濟快速增長是不爭的事實，但是貨幣發生量遠遠超過GDP的增長速度，各種物價都在飛漲，比如近十多年來的房價全國平均漲了差不多10倍，有些地方漲了10多倍！這都是貨幣大量發行的結果。
說我們國家的貨幣發行量是根據外匯儲備量來發行，根本是騙人的鬼話，因為兩個數據根本沒有一毛錢關係。比如，去年比前年的外匯儲備下降了1萬億美元，貨幣發行量減少了7萬億麼？實際上不但沒有減少，還在繼續快速增長！許多人連基本的概念都沒搞清楚，就跟着“專家”們瞎起鬨、瞎激動。
那政府依據什麼來發行貨幣呢？這個打死我也不敢說中國的實際情況了，我就簡單地跟大家講講國外的做法。
關於貨幣發行，世界上大致可以分為兩種情況。一種是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政府預算受到國會的嚴格控制，每花一分錢都由國會決定，即使舉債也是由國會批準的，完全實現了收支平衡，政府沒錢花了就關門，但政府關門引發了嚴重社會問題，國會和政府就得改選，重新換一批能幹的人上來做；貨幣發行權也不在政府，而是由對國會負責的獨立機構來決定。這種國家不管是以什麼為錨，或者有沒有錨，貨幣發行量完全回歸理論公式，即由商品流通需要的貨幣量來決定。央行如何決定貨幣多發一點還是少發一點，就是緊盯通貨膨脹率這個數據。
另外一類國家，比如委內瑞拉和津巴布韋，政府權力不受國會制約，而且擁有貨幣發行權。他們也聲稱選擇黃金作為“錨”，或者一看“黃金錨”不行了，又加上美元儲備、石油作為“錨”，或者還押上執政黨和執政黨領導人的人格與黃金、美元儲備、石油一起作為“錨”。但是，不管這錨那錨，有一點是不變的，這些國家因為政府的權力不受制約，政府又特別希望多多為人民服務，不僅要為確保對社會的有效管理，維持一個龐大的軍隊和公務員隊伍，且這部分人的生活質量只能不斷上升而絕不能下降；與此同時，為了凝集民心，粉飾太平，又必須投資大量沒有經濟效益或收益很低的形象工程，包括為自己掙臉面的對外援助。如果經濟一直高速發展，政府收支能基本平衡，無非掌權的人過得好一點，民眾也可以多少分一杯羹。如果經濟稍微不行，那這些國家的財政收入必定就趕不上支出的增長。
沒錢了怎麼辦？這些國家的政府是絕對不會關門的，可是收稅太高會激發社會對抗，於是無一例外地都選擇埋頭印鈔票。這就是這些國家老發生惡性通貨膨脹的由來。簡單地說，這些國家的貨幣發行量是按政府支出的實際需要來決定的，也可以形象地稱為“以（政府）債為錨”。
中國屬於前面兩類國家中的哪一類呢，我不敢說。
有一點是肯定的，過去幾十年中國經濟雖然持續高速增長，即使現在增長速度降了下來，統計上還保持着超過6%的較快增長速度，但是，過去幾十年各級政府都是入不敷出，全都靠舉債度日，而且舉債規模近十年來呈現迅猛增長之勢，如果加上政府投資平台的債務規模，已經超過了國際公認的債務紅線；現在又大規模減稅，收支缺口肯定只會更大，除了悄悄地印鈔票，任何人還有別的生財之道麼？
因此，談人民幣發行以什麼錨，根本就是一個偽命題；一些人驚慌失措地認為中國貨幣發行將由美元為錨，很快將變成以政府債務為錨，更是極其幼稚可笑，好像之前就不是以債務為錨而真的是以美元為錨一樣。
對於普通民眾來說，只需要記住未來通貨膨脹是常態。理論上講，通貨膨脹時代，大量負債才能保住手中的財富，甚至一不小心可能使你成為富翁或富婆，存錢則會讓你的財富灰飛煙滅。如果你想不到如何才能合理、合法地增加自己的負債，那該吃瓜的去吃瓜，該搬磚的去搬磚，有關貨幣發行這樣高大上的問題就別瞎操心了。外國政府，外國金融管理才會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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