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恐怖主義還要恐怖

十幾年來，在中國大陸，每當中共的喉舌們報道一些傷人、殺人的刑事案件時，總是直接或間接地指出：罪犯是極度自私、法盲，或者缺乏法制知識等等，並且這是犯罪的根源，所以要加強"普法"。然而，有相當多的案件涉及大學生、警察和黨政官員等，這些罪犯多不會缺乏法制知識，甚至有資格做"普法"的教員，他們清楚後果和潛在後果。只有極之稀少的評論文章曾指出：這些案件的根源在於"缺乏對人的生命的基本的尊重。"

近一兩個月，一對留美的中國博士夫婦回鄉省親時，被岳父大人用斧頭劈死。這案件引起一陣熱烈評論。絕大部分的評論文章的題目指出案發的因由是：不孝；缺乏溝通；如果XX，也許就YY。然而，類似博士夫婦"不孝不敬"，兩代人溝通有困難傷了文化低的岳父的心，甚至更大的家庭矛盾，這類事情總會時常發生。筆者也來說說如果：如果這岳父大人有對人的生命的基本的尊重，他再傷心再痛恨再絕望，也只會選擇與女兒斷絕關係，而不會毀滅女兒和女婿的生命。這岳父大人的行為很難說是泄憤、或者是因為法盲。筆者不是要從道德上指責這岳父大人的什麼不是，而是要指出：中國的傳統文化，特別是當代的政治文化環境，令大眾普遍缺乏"對人的生命的基本的尊重。"

幾十年來，思想政治教育的內容有一部分是批判資產階級人道主義/人性論，宣揚社會主義人道主義，這人道，主要是指階級論的"階級兄弟情"，資產階級和反動派等等是沒資格分享的。雖然，黨是有"優待俘虜的政策"，然而，那是政策，是為了"分化瓦解敵人"的策略，絕對不是耶酥"愛你的敵人"，或出於對生命的尊重。在港台的"糟粕"如那些"渲染色情兇殺的影視"流入之前，最受少年兒童喜歡的電影類別就是那些"反映革命戰爭年代"的電影，在整天接受"愛憎分明、立場堅定"的學校教育後，看到"我軍"噠噠噠地消滅敵人時，君記得否，是多麼地淋漓暢快啊。現在什麼"Half Life""Quake"等等電子遊戲算什麼，渲染血淋淋的血腥暴力，打的時候又沒有"正確的世界觀"主使，早就被扣上"毒害青少年"的帽子了。需知道，"我軍"噠噠噠地消滅敵人時，有的是暢快淋漓，絕少血淋淋的恐怖。象那些美國電影如《現代啟示錄》、《野戰排》和《雷霆救兵》等，傳達了戰爭殘酷的信息，如果換成了"革命戰爭年代"的故事並由大陸的影業拍攝，肯定就要被扣上"混淆是非""混淆敵我""陰謀反革命""資產階級自由化"等等帽子，因為，敵人從來就是抽象的政治符號，即使有點象人，頂多是京劇里的丑角。由國家宣傳機器對人的符號化，令中國傳統文化中所含的人道主義精神蕩然無存。

十幾年來，中國大陸的"群死群傷"的事件愈演愈烈，每每伴隨着當時最新的政治學習的高潮。大家回想一下，幾年前的"三講"其間，"群死群傷"的事件是不是發生得特別頻繁、升級得特別飛躍？近兩年，就是"三個代表"了。幾年前，筆者訪問深圳市政府官員時，不時碰到官員"三講"去了。花多了時間在政治學習上，自然就花少了時間在業務上。筆者並不認為政治學習是"群死群傷"的事件愈演愈烈的根源，這頂多是個直接原因。每次各級黨政機構對這些事件表態、發文件和行動，總是強調"安全生產"、"維護社會穩定"、"加強XXX"、"整頓"等等，從不"悲天憫人"。

這次"南京市大規模毒殺案"的主謀的動機尚未有可信的消息來源，但就以往的相關報道，這些引發群死群傷的恐怖分子（廣義的），其動機往是私怨而報復。在歐美，偶然也有人因私怨而濫殺無辜，例如半年前法國一青年在自殺前闖進一地方議會槍殺了一批議員。這在西方都是大新聞，政府和地方政府都會"悲天憫人"，整個社會會盡力給家屬們以最大限度的安慰，政府的反省、問責和工作改進都隨之而來。可憐在中國大陸……

黃葉先生在《新聞封鎖--恐怖襲擊的天堂》一文指出："黨國政府的藉口冠冕堂皇：'防止恐慌'然而南京市早就已經陷入 恐慌，當地居民已經籠罩在恐怖的氣氛裡面，不知道食物和飲水是不是安 全的，不知道投毒還會不會發生，也不知道如何防範。設身處地想一想， 如果自己此時在南京，知道有投毒發生，很多人中毒，卻得不到任何確切消息，謠言四起，心中的恐懼該是多麼強烈！明知災難正在發生卻無法知道實情，還有什麼比這能更有效地製造恐慌？……沒有全民的警覺和防範，恐怖襲擊實在太容易了，不要指望政府能夠實時地制止。中國這種幾乎沒有應急反應能力的社會，是恐怖襲擊的天堂，而新聞封鎖，則是對恐怖主義最好的保護和最有力的支持！"

對恐怖事件的真相的隱瞞，比恐怖事件更卑鄙。對恐怖襲擊缺乏全民（包括黨政官員）的警覺和防範，比恐怖襲擊更可怕。對人道主義的忽視和壓制，比恐怖主義更恐怖。

[2002-09-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