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請客:
毛澤東最後的管家
陳貽林
晚年的毛澤東有位鮮為人知的管家。毛澤東時而稱他“同志”,時而稱他“我
那盞不滅的燈”。他比李訥小1歲,李訥至今見面仍叫他“叔叔”,就因為他與毛澤
東是“同志”。
這位管家姓吳名連登,江蘇鹽城人氏,毛澤東的最後一位管家,陪伴着毛澤東
度過了整整12個春秋,直到1976年9月將領袖的遺體護送到人民大會堂供人們瞻仰為
止。
吳連登到毛家“幫忙”的頭幾年,僅是做一些雜務:搞搞衛生,收拾收拾主席
臥室的衣物啦,整理整理主席的圖書啦,再就是管理毛家唯一的雜品房,也就是吳
連登稱為的“倉庫”。
1968年他正式擔任毛家的管理員。在毛家,幾乎沒有他不管的事。他要負責管
理毛澤東、江青的工資及其日常支出;他要負責毛澤東的衣食住行,保證安全;他
要跟隨毛澤東巡視大江南北,不離左右;他要管理江青和孩子們的家務雜事……剛
到毛家,他就聽毛澤東說:“我們相互之間要稱同志。這種感情比什麼都深。”平
素有事,毛澤東總是一口一個“吳連登同志”,有時玩笑起來就沒準了,時而稱他
是“咸(鹽)城人”、“身邊一盞不滅的‘燈’”;“把‘咸城人’找來”、“把
我那盞不滅的‘燈’找來”。江青則叫他“管家的”。按毛家家規,李敏、李訥等
叫他“叔叔”。
毛澤東大發雷霆
吳連登初進毛家,雖說國家已度過困難時期,但日用品依然嚴格按計劃供應。
別的都好湊合,就是這肥皂——吳連登每月僅有可憐巴巴的半塊,洗臉洗澡洗衣都
得用,實在不夠。當然,若以毛澤東身邊工作人員身份去搞點,別說半塊,就是10
條也不費吹灰之力。可是,這是被毛澤東嚴格禁止的。
機會來了!吳連登將要跟隨毛澤東去外地巡視。他心想:主席禁止吃喝早有所
聞,用點肥皂牙膏總可以吧。但毛澤東早有指示:“我們每到一地,要尊重地方的
領導和同志,不要搞特殊,不要給地方同志找麻煩。”他首先從自己做起,蓋的鋪
的穿的包括牙膏牙刷肥皂,吃的喝的包括油鹽醬醋茶,統統帶上。吳連登凝視着一
只只收拾停當的帆布包,心想:主席都這樣,我們還有什麼說的?於是徹底打消了
念頭。
他很快清楚這鐵的紀律源於60年代初的一次“毛家整風”。而這刻骨銘心的第
一課,給他打下了至今都難以磨滅的烙印。
1959年廬山會議期間,毛澤東耳聞:他身邊工作人員收了地方一些諸如水果、
茶葉、絲綢等土特產。這天,他將跟隨他長征、時任江西省副省長的汪東興召上廬
山,指示道:你回來吧,主管第一辦公室。你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整風!
汪東興回到中南海後,對毛澤東身邊工作人員認真進行整風。通過調查研究、
批評和自我批評,摸清收受土特產問題,形成一份材料呈報毛澤東處置。
“我的話你們就是不聽,遇到暫時困難都過不去,脫離了群眾。你們統統給我
滾蛋,還是回到人民群眾中去!”毛澤東大發雷霆,說到做到。不久在汪東興的主
持下,大刀闊斧地進行了人員調整。
事情到此並沒有打住。毛澤東根據那份材料統計的情況作出決定,凡是他身邊
工作人員收受的土特產一律作價,從他的稿費中向有關省市退賠,共計3萬多元。工
作人員們雖然沒掏腰包,但毛澤東這一有理有節有情有義的舉措,對他們乃至吳連
登這些後來者的教育卻是延綿不斷、終身難忘的!
說起毛澤東的大發雷霆,還有一次也讓吳連登記憶深刻。那是在蘇聯同我國關
繫緊張的歲月里,蘇聯大兵壓向阿爾巴尼亞邊境,隨時都有出兵的危險。毛澤東得
知這一消息後,在臥室里好長時間一言不發。忽然,他一臉嚴肅地叫來秘書,提出:
我要馬上見蘇聯大使。工作人員勸主席刷刷牙、洗洗臉,換身衣服,然後到會客廳。
毛澤東依然一臉嚴肅,說:就在這兒見。既沒刷牙也沒洗臉,更沒換衣。
後來秘書偷偷告訴大家:主席這次火可發大了!指着蘇聯大使的鼻子,毫不客
氣地說:“你們不是要出兵阿爾巴尼亞嗎?歐洲離我們這裡很遠,我們不會去。但
是,我們跟你們有那麼多的邊界線,去哪裡都可以,戰爭真正打起來是沒有邊界的!”
結果,蘇聯沒敢打一槍,很快撤了兵。
毛澤東在臥室里接見外國人,這是唯一的一次。開始,吳連登好生不解,事後
一想,這是主席他老人家對霸權主義的一種藐視!他“窮”得硬氣,誰都不怕!
毛家入不敷出,難煞了管家
吳連登介紹道:主席自60年代初將工資降為3級、每月404.8元,一直到1976年
他老人家去世,一直沒有調過。主席每月工資常常入不敷出。
平心而論,毛澤東的工資是挺可觀的,可幾下里一分就不見了。黨費10元、房
租水電、地毯家具80多元,這是每月必交的;每月伙食百元左右;還要負責李敏、
李訥、毛遠新及江青的姐姐李雲露的生活費,開始每人15元,慢慢加到25元,最後
是30元。孩子們因事派公車,他要付車費;再加上有時招待民主人士、故舊老友及
家鄉親戚的飯費、車費、住宿費、醫藥費等,就已經超過了300元。
毛澤東還有兩項花費:吸煙和喝茶。
他吸煙比較厲害。有時一天要吸兩三包熊貓牌香煙,每月煙錢至少得幾十元。
這在當時是一項不小的開支。70年代初,毛澤東改抽雪茄。生產雪茄的煙葉由北京
捲菸廠選配料,用白紙和漿糊糊成一盒盒,毛澤東抽得津津有味,有時候一邊看書
一邊就一根接一根地抽,一天下來要兩三包。過量地吸煙,使得晚年的毛澤東咳嗽、
氣管發炎。醫生建議少抽或不抽,談何容易!這位老人畢竟抽了好幾十年呵,開始
身體很不適應,就時不時地從茶几上拿起雪茄,聞一聞,放下;又聞一聞,又放下,
終於狠了狠心,將煙灰缸、火柴盒統統收起來,以驚人的毅力於1975年戒了煙。
毛澤東喝茶同樣嚇人。每個月他要喝一斤多甚至兩斤多茶葉,又得從他的工資
中支出30多元。
毛澤東每年還有一筆不菲的支出。早在共產黨創建初期,時任國民政府教育總
長的章士釗借給他幾百塊銀元,資助革命事業。毛澤東謹記心間,耿耿於懷。進城
後的每年春節的前兩三天,他都要親派秘書前往章府送上從個人稿費中取出的2000
元,年年如此,一直堅持到章老在香港逝世。
在吳連登的記憶中,毛澤東很少請客,偶爾為之時,幾乎是清一色的民主人士
及同窗好友,沒有請過共產黨的各級幹部。當然,也有例外。比如在豐澤園開會到
深夜,他會說:“今天會開晚了,我請大家吃飯——麵條一碗。”只要聽到他發話,
吳連登等頓時忙裡忙外,將一碗碗炸醬麵或打滷面端了上來。“你們吃你們的,不
影響開會。”毛澤東望着眾位戰友吃着麵條,接着說話。不用說,這頓麵條,毛澤
東會堅持在他的伙食費里支出。
1972年,李訥生下了兒子效芝。她的工資僅有幾十元,要買柴米油鹽、要請保
姆、要買奶粉,再怎麼省都不夠。其父早有規矩,孩子們參加工作,拿到工資,他
就不再補貼。他的理由是:“人民給了你待遇,你就自己安排自己的生活。”
從來沒向父親伸過手要錢的她束手無策了,只好找張耀祠求助。張耀祠覺得,
李訥的要求合情合理,就寫了張條子請主席批准。毛澤東閱後,不覺動了情,說:
不要批了,你說該給多少錢?張耀祠哪好說個准數,就說:這回李訥開銷小不了,
給個幾千塊吧。毛澤東同意從稿費中給8000。
吳連登沒有將這8000元全部給李訥,擔心她萬一用過頭,再開口要就難了。他
以李訥名義存進銀行5000,交給她3000。李訥感激得連聲謝謝叔叔的安排。
很明顯,毛澤東幾乎每個月都要拉饑荒。吳連登不得不過一段時間就給他寫個
報告,並當面匯報收支情況。毛澤東總是揮揮手,意思是不用說了,然後劃圈批准
從其稿費里提出1萬元來補貼家用。
江青的工資和賬目也歸吳連登管。據他介紹,江青的工資先是100多元,後來漲
到242元。她單獨有一個伙房,做的菜一無山珍海味,二沒生猛海鮮,也就是一些家
常菜,但做得很精很細,她講究飲食。
1974年的一天,在釣魚臺國賓館。江青要做件小翻領西服,吳連登就從紅都服
裝店請來師傅量體裁衣。做好後,江青試了試,很滿意:“蠻合身。多少錢?”
“120元。”“這麼貴?他們坑我!敲竹槓!”“人家哪會坑你?不會的。”他笑笑。
“這衣服——我不要了!”“這是量你的身材做的,不要怎麼辦?”吳連登犯了難。
“我不管,反正這麼貴我不要。你要——你拿走。”吳連登哭笑不得:“我一月工
資才30多元,要得起嗎?”“反正我不要。”江青把西服一甩。“你不要,我只好
去找東興同志了。”“你找去吧!”江青一臉的不在乎。“該從哪裡開支呢?”汪
東興也犯了難。吳連登說:“‘紅都’還等着我結賬呢!”汪東興想了想說:“這
樣,我批一下,就從稿費中報銷吧。”待到1976年江青去了秦城監獄,這件西服仍
靜靜地躺在中央辦公廳的辦公室里。
管家見過那麼多的禮品,卻沒見過毛家人動一指頭“主席,這些禮品都是送給
您的,吃了用了都是應該的。”吳連登勸道。
毛澤東耐心解釋:“這個問題不是那麼簡單,黨有紀律。這些禮物不是送給我
個人的,是送給中國人民的。如果說,你在我這個位置上,人家也會送給你的。”
“中國不缺我毛澤東一個人吃的花的。可是,我要是生活上不檢點,隨隨便便吃了
拿了,那些部長們、省長們、市長們、縣長們都可以了。那這個國家還怎麼治理呢?”
說起世界上一些國家元首送給他的貴重禮品,那真是五花八門,琳琅滿目。金
銀器皿、象牙製品、民族工藝品、土特產品……應有盡有。不僅有地球上的珍寶,
連月球上的石頭都有。
毛澤東處置這些禮品既有原則又有分寸。凡屬貴重禮品一律歸公,專門陳列起
來。對於沒法保存的土特產,是水果——送幼兒園;是幾包茶葉——送身邊工作人
員。吳連登從來沒聽毛澤東說過將水果、茶葉送給江青,送給自己的孩子們;逢到
土特產品量大時,他就讓工作人員拿到中南海食堂去賣掉,然後附上一封講明黨關
於不准送禮的規定和紀律的信,將錢寄給送禮的單位和個人。
金日成對毛澤東懷有特殊的感情,幾乎每年都給他送來幾十箱乃至上百箱的苹
果、梨和無籽西瓜,大的西瓜重達五六十斤。退回去肯定不合適。他就讓秘書開列
一個名單,將水果分送中央各位領導人。
每當這時,吳連登總是想到毛澤東的幾個就靠那乾巴巴的二三十元穿衣吃飯的
孩子,她們太清苦了。他還不敢向毛澤東請示,只能向汪東興建議留點水果給李敏
李訥,她倆方可飽嘗一頓瓜果的香甜美味。
大約在1964年,印度尼西亞掀起了迫害我僑胞的浪潮,我國政府義不容辭地出
面保護了他們。有僑胞出於感激之情,送給毛澤東的燕窩重達31.5公斤。燕窩之珍
貴人所共知,且不說今日每500克需1萬元以上,就是在當時也得四五百元1斤,相當
於毛澤東1個月的工資。
毛澤東毫不猶豫地指示:“把它們全部送到人民大會堂招待外國人。”秘書徐
業夫試探地說:“主席,是不是家裡留一……”毛澤東擺擺手,打斷道:“不用留,
一點都不用留,全部送走。”於是,這31.5公斤燕窩1克不少地送到了人民大會堂。
斗轉星移,日月如梭。10多年後的1975年,年邁的毛澤東已經行動不便,咳嗽
哮喘,外加心力漸漸衰竭,身體日漸衰弱。吳連登就向張耀祠提出要給毛澤東增加
營養,最好能弄點燕窩燉湯。張找到人民大會堂黨委書記劉劍,這才發現當年的燕
窩尚有7兩。經汪東興批准,由吳連登打了收條取回中南海。每次瞞着毛澤東在湯里
加一點。直到這位偉人離世,也不知道那31.5公斤燕窩被他喝掉了7兩。
不過,延安人民送來的一點小米、紅棗、花生等雜糧,是毛澤東從不拒絕,照
收不誤的禮物。吳連登常讓廚師給主席煮點嘗一嘗。他喝着延安的小米粥,臉上往
往流露出欣慰的笑容。有時候他又一言不發,專注地看着老區送來的雜糧一動不動……
“管家的”想要說的話
往事如煙。毛澤東已經離開我們25個年頭,吳連登也離開毛家多年。但是,毛
澤東的音容笑貌、言談舉止無時無刻不縈繞在他的心頭。如今,這位剛剛從國務院
體改委辦公廳副主任位置上退下來的花甲之人,有些話如骨鯁在喉,非吐不快。他
說——主席有這樣的失誤,那樣的錯誤。但是,他並不像有的人說的那樣,非常喜
歡搞個人崇拜。有兩件我親身經歷的事可以說明。
這天是他的生日,黨有規定,不要給領導人祝壽,主席帶頭這麼做。但每逢12
月26日,我們這些身邊工作人員還是要向他老人家祝賀生日。這也是人之常情嘛!
我按照當時的習慣,說:“毛主席,我們祝您萬壽無疆!”主席看看我,說:
“是咸城人啊!”我說:“是吳連登。”主席又說:“是我身邊那盞不滅的‘燈’
啊!”說得大家都笑了起來。
這時,主席嚴肅起來:“剛才那句話是屁話。”聽主席這麼說,我好緊張,心
里想不通:大家不是天天在喊嗎?怎麼是屁話呢?大概是主席以為我接受不了,說:
“哪有活一萬歲的?人活一百歲就不得了了。”他望望大家:“你們誰能給我找出
一個活了一萬歲的?”
還有一次,主席要看我國原子彈爆炸成功的紀錄片,也許是氫彈爆炸,我記不
太清了。我幾經周折從總參借到。當放到爆炸成功時,畫面上出現了群起歡呼“毛
主席萬歲”的盛大場面、高唱毛主席語錄“下定決心,不怕犧牲”……的鏡頭。我
們看得正來勁時,主席卻揮揮手,說:“不看了,不看了。”我看到他老人家一臉
的不高興。
有段時間,主席吃不好睡不好。我們不清楚是何原因,就問主席是不是飯菜沒
做好。他搖搖頭,沉思一會兒說:“1958年,我們犯了一個很嚴重的錯誤:殺豬、
砍樹、大鍋飯,還搞了一個打麻雀。再加上蘇聯逼債,一下就把國家搞窮了。作為
我要負主要責任。”
(摘自《銀潮》2001年第4期陳貽林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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