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中國人的面子說高鐵和航母

吾  丁

偶爾看到生活在北美的中國人難得回一趟中國坐了高鐵激動得夜不成寐感嘆祖國的飛速發展之類的感想，看得我暗自發笑。老美這個國家呢，最好的地方是他的政治體制，其他的方面，比起歐洲或日本，還真是個大農村。從產業界來說，世界上只有兩個國家處在超然物外高高在上的水準，那就是西方的德國和東方的日本。這兩個國家的產業界，講究認真嚴謹，縝密踏實，而且善於整體系統性思維和發展。他們做的任何產品都是一流的。其次就是歐洲那幾個有一些特色產品的國家，比如瑞士的手錶，法國的單簧管，意大利的皮鞋，瑞典的發動機等等，他們只是在自己獨特的領域裡處於一流，從產業界全面來看，這些國家與美英一起處於二流水平。三流產業國家是台灣和韓國，中國處於四流。中國的特點在於大量製造，雖然中國製造的大部分都是產業垃圾，但是無奈世界上還有四流以下的國家，比如黑非洲的國家和馬來西亞這樣的，他們還不如中國，所以中國的產品在那些國家很受歡迎，還是有一定的市場的。中國的另一個特點是出口賺來的外匯全部被中央政府拿走，然後印發相當數額的人民幣給出口商——國內商品沒有增加，貨幣卻不斷增加，政府的外匯儲備確實在增長，但是通貨膨脹也如影隨形擺脫不掉。

　　老美並非沒有鐵路。而且鐵路在整體水準上比中國發達得多。但是在美生活的華人，一般都不接觸美國的鐵路，他們除了開車就是坐飛機，所以一般而言他們對於美國的鐵路所知甚少，腦子裡沒什麼印象。北美華人們又不象在日華人那樣頻繁地回中國，他們一般都是好幾年才回去一次，加上中國正處於房地產的瘋狂期，上次回去看到的房子這次沒了，他們就覺得很興奮很激動，說祖國又發展了——其實是強制拆遷房地產商賺了錢交到國庫里去了而已。 上次回去看到的馬路這次也沒了，又不認識路了；上次回去見到的朋友這次也沒了——吃地溝油喝三聚氰胺吃死了。

　　尤其是坐了高鐵了，好傢夥，時速200公里以上，象飛一樣。就激動得血肉橫飛魂飛魄散。回到北美仍然心緒難平，夜不成寐，披衣下床，月光如水照緇衣，低頭思故鄉，心潮澎湃乃欣然命筆。其實，仔細看看他們的文章，我們能看到很多他們無意之中忽略了的真相。比如，他們幾乎都提到高鐵的晚點。我看到他們的紀錄，中國的高鐵幾乎沒有正點運行的。一個美國來的中國土鱉，說他那班高鐵竟然晚了兩個多鐘頭。可喜的是這土鱉好幾年沒到祖國，看到的一切都令他新奇和興奮，晚點2個多鐘頭，他竟然說根本沒有感覺。也是，碰到這樣的土鱉，你給他坐毛驢車，他照樣樂不可支，再來上一段信天游，這廝肯定淚流滿面，晚點的事兒反而成了故鄉的風格變得格外親切。我們在日本，別說2個鐘頭，哪怕晚點1分鐘，車站都會馬上用廣播通知大家並說明具體原因。

　　朗朗乾坤晴空萬里，沒有戰爭沒有地震沒有海嘯沒有颱風，晚點2個多鐘頭？簡直難以想象。

　　一班車晚點兩個鐘頭，可以推知所有的班次都必須晚點——你不晚點你就會撞上前邊的車。對不對。這個亂糟糟的體系是如何運行的，你就可以想象了。

　　想起1999年時，當時大家都在猜測進入千禧年的那一瞬間，全世界的電腦系統，以及所有靠電腦運作的系統會不會發生什麼意外或混亂？大家笑着說，到了這個節骨眼上，越是發達國家越擔心，那些到現在還沒有上電腦的國家，反而不擔心了——我通訊基本靠吼，電腦與我何干。

　　中國的高鐵估計基本還處在“操作基本靠手，通訊基本靠吼，信號基本靠瞅”的階段。

　　前幾天看日本的電視台採訪了新幹線的駕駛員，鏡頭拍了一下新幹線車輛的駕駛艙，還打了馬賽克，可見駕駛艙里的設備是保密的。對駕駛員的要求是進站停靠發車的時間誤差，控制在5秒鐘之內！而且新幹線的班次的密集程度，超過中國的高鐵好幾倍。

　　最近我看了一個中國國內的乘客寫的文章。……跑着跑着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停車了，正在狐疑，忽然車子開始往回跑。這廝驚恐不安地問列車員為啥往回跑？難道太君又進村了？列車員這樣回答他：前方是“無電區”，無電麼，顧名思義就是說車子將沒有動力。怎麼辦呢，現在我們往回跑一段，然後開足馬力往前衝，靠慣性衝過無電區。

　　列車員說的是否屬實，說實在的，連我這如此蔑視中國產業界的傢伙都有點懷疑。你想想看，如果這是真的，那麼所有的列車都要這樣“先後退再衝刺”，因為前方的無電區是一直存在的（下邊解釋無電區），那麼整個系統豈不成了一鍋粥。

　　啥叫“無電區”呢？

　　高速列車燒煤當然不成，柴油也不給勁。它的動力是高壓電。但是不同的供電區有時因為頻率不同，導致向高鐵車輛輸電的銅合金接觸線不能直接對接，而需要有一段由絕緣體做成的相同形狀的東西把兩邊的接觸線連接起來。比如，在日本，關東地區的頻率是50赫茲，關西地區則是60赫茲，以名古屋一代為界。這樣，新幹線的銅接觸線在這一代就有一段叫做“dead section”，就是兩邊的銅合金接觸線之間有一段絕緣體隔開，就相當於中國人說的“無電區”。但是，這段絕緣體也就是幾米長而已，對於200公里以上時速的新幹線來說，一瞬間就過去了，儀表上可能有所顯示，對車體的運行來說，幾乎沒有影響。

　　實在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往後跑。

　　你這麼突然往後跑，那麼後邊的車怎麼辦？……越想越令人脊背發涼。

　　我以前就提出過，從日本的產業標準看，中國的高鐵系統就是一堆亂糟糟的垃圾，我現在仍然堅持這個看法。有的愛國青年對我的說法十分氣憤，說我除了傷害了中國人民的感情以外還顯得非常無知。我問他，我怎麼無知了，他說我們是一個大國，要有大國的戰略眼光，以後打仗的時候，高鐵的戰略運兵作用就顯示出來了，云云……。必須承認我知道中國人有其獨到的思維邏輯是我們所不能明了的，正如我不能理解上帝的旨意一樣。我這個俗人想，朗朗乾坤晴空萬里沒有地震沒有戰爭沒有海嘯沒有颱風，你他媽的還整天晚點還要往回跑，這樣一個亂套的系統，為什麼到了戰爭時候就突然有了戰略作用……這到底是啥思想。

　　我還有一點不理解的是，中國人民造高鐵難道不考慮和平時期乘客的需要，專門考慮百年不遇的戰爭狀態麼……我實在不理解偉大的中國人民高超的智慧，我當懺悔。

　　在對高速鐵路的認識上，中國人上自鐵道部下至普通人，都認為只有一個標準“跑得越快越好”。這個理念充分說明了產業落後的國家的現狀。如果在鐵路剛剛出現的年頭，你這樣想還算說得過去，現在早就開始講究安全，環保，便利，清潔，等等概念了，你還處在英國產業革命剛剛開始的時代。

　　在這個理念指導下，你去看看高鐵的線路，城市之間很明顯就是在地圖上拿直尺一划，唰！一條直線，開工！什麼人命啊危險啊費用啊運營難度啊成本啊徵地啊，完全不在話下，就是一條直線。連傻子都知道在一條直線上跑出速度是最容易的，問題是，你一條直線，車站必須建在離城市中心既有線路的老車站很遠的地方，從老線路換高鐵，還得拉着行李打的，慢一點就趕不上車……為什麼？你只考慮速度，根本不考慮別的因素麼。

　　你看看日本的新幹線，車站跟老線路都在一起，換車就是在一個大廳里。日本是寸土寸金的地方，在老車站裡增加新站台和出入口，那真是螺螄殼裡做道場，需要多麼縝密的設計和多麼細心的施工，這樣的施工本身，就跟你拉着10萬8千公里的差距呢。

　　估計有的同學看了我的文章也很着急，問我，那你說我們做事情這麼不靠譜，到底是為啥呢？這個問題麼，老生常談了。表面上是中國人的文化系統裡從來就缺乏嚴謹和踏實，到了現在尤其如此。深層原因呢，那就是“面子”。

　　我們經常看到中國的媒體上神氣活現地宣稱“我們又填補了一項空白”，“這個系統採用的都是我們自主開發的產品”之類的報道，說明什麼呢？說明中國人最在意的，不是“好不好”，而是“有沒有”。換句話說，人家有，我沒有，就不行，為啥呢？沒面子。人家有，我也要有，我有了，就有面子了。有了面子，就達到目的了，就完結了。問題在這裡。

　　哪怕是個很爛的模仿品，但是自己宣傳“我們終於也有啦！”，大家就覺得跟別人一樣了，平起平坐了，沒有差距了，於是心裡很高興。實際上你那破爛貨只是“看上去差不多”而已，根本不是一個性質的東西。

　　同學接着問我：那你說咱們什麼時候才能把高鐵造得跟新幹線一樣好呢？我說這事絕無可能。為什麼？如果你努力，那麼可能還有個盼頭，可中國人現在就覺得自己的破爛貨超過新幹線了——你都超過它了，你還有什麼心思去改善和努力呢？

　　對了，還有航母呢，我該說說航母了。

　　關於航母，我只說一句話：300年之內，中國人造不出美日海軍20世紀的水平的航母。

　　原因無須贅述。

2012/10/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