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怕的騷亂：委內瑞拉政局將何去何從

據媒體報道，4月20日，委內瑞拉反對派示威者在首都加拉加斯焚燒了總統馬杜羅的肖像，這一示威活動已演變為可怕的騷亂。

反對派之所以策動這一示威，就是要迫使馬杜羅政府下台。從1999年至今，統一社會主義黨連續執政15年之久，其在中央和地方一連串的選舉勝利充分表現了馬杜羅政府的超強民意基礎。在執政黨內部，馬杜羅作為查韋斯政治繼承人的地位沒有動搖，從而使黨內團結得到保障。馬杜羅政府的有利地位還來自於對國民經濟的保障。政府通過控制委內瑞拉石油公司而掌握至關重要的石油收入。在抗議活動爆發之後，委內瑞拉一直保持着穩定的石油生產和出口。

尤為值得注意的是，馬杜羅政府得到來自拉美國家的支持。馬杜羅政府在本地區擁有一批較為堅定的盟友，因而得以緩衝來自外部的壓力。古巴、玻利維亞、尼加拉瓜、厄瓜多爾、阿根廷、巴西等國都是它的支持者。在這些盟友的支持下，委內瑞拉形成有利於己的外交形勢。美洲國家組織在今年3月7日專門就委內瑞拉政局發表一項聲明，支持馬杜羅政府恢復國內穩定。雖然美國、加拿大和巴拿馬反對這一聲明，但這項由玻利維亞提交的聲明得到了拉美29個成員國的一致支持，且因其沒有任何內容涉及干預或制裁，因而被視為委內瑞拉的外交勝利。

可以認為，反對派難以通過街頭抗議獲得他們依靠選舉無法獲得的東西。在過去14年間，反對派一度希望以強硬的對抗行動推翻查韋斯政府。但事實證明，對抗策略無助於他們贏得選民支持。於是，反對派轉向體制內參與，全力拼選舉。但在2012年和2013年兩場總統選舉中，反對黨聯盟“民主團結聯盟”均告失利。基層選民普遍認為，查韋斯犯下許多錯誤，卻是唯一願意幫助他們的人。他們擔心，一旦反對黨執政，就會削奪現政府提供的種種社會福利。

這場示威最終很有可能產生兩敗俱傷的結果。一方面，它把馬杜羅政府逼入困境。示威帶來的壓力意味着政府愈加依賴其核心支持者，也就愈加難以下決心實施必要而痛苦的經濟調整措施。但是，經濟狀況不改善，社會不滿情緒就難以得到根本的緩解，新一輪抗議活動也將隨時再起。另一方面，抗議活動讓“民主團結聯盟”付出沉重的代價。它的內部矛盾趨於激化，本屬脆弱的黨派合作遭到重創。恩里克·卡普里萊斯是公認的反對派領袖，曾兩次代表聯盟競選總統。這位溫和派人物認為，聯盟應當集中精力進行基層建設，爭取更多選民的認同，從而真正成為政治上的替代選擇。採取街頭示威之類的非憲法鬥爭方式難以幫助聯盟贏得聲譽。如果聯盟能夠贏得多數席位，則有望贏得2018年總統選舉。但是，它目前的渙散狀態讓人無法相信其在未來會有好的表現。

委內瑞拉嚴峻的經濟形勢是滋生抗議活動的溫床。該國在2013年僅實現微弱經濟增長，其通脹率高達45.5%，是通脹最為嚴重的拉美國家。在外匯短缺的壓力下，政府於2014年1月實行雙軌制匯率體制。這實際上意味着本幣“玻利瓦爾”的再度貶值。外匯管制和外匯短缺使企業無法進口部件或購買原材料，導致開工不足。雪上加霜的是，原油產量由於投資不足、設施老化等而徘徊下行。由於大量原油用於滿足國內不斷增加的燃料需求和對外援助，該國的石油出口量也在下降，石油出口收入隨之減少。

尖銳的政治對立情緒是使此類抗議活動走向長期化、暴力化的深刻原因。20世紀90年代，查韋斯在委內瑞拉政壇崛起。作為社會中下層的代表，他力圖在執政期間實施激進變革，全面改造國家，重新分配社會財富。這一做法無疑遭到作為既得利益者的上層民眾的敵視。在理念之爭、意氣之爭和現實利益之爭的作用下，委內瑞拉產生了一條清晰的政治“鴻溝”。一方是執政黨及支持者，重視社會公正，主張建立以國家干預為核心的發展模式，把石油財富用於造福長期受到忽視的下層民眾;另一方是“民主團結聯盟”及其執政者，主張發揮市場的核心作用，保障經濟的效率和可持續發展能力。查韋斯把反對派斥為資產階級、寡頭集團和美帝國主義的“走狗”;反對派則指責查韋斯搞個人獨裁，破壞民主體制，打壓言論自由。正是由於這種對立情緒的累積，委內瑞拉愈來愈多地爆發兩大集團之間的政治對抗活動。

這樣一種複雜局面帶給馬杜羅政府巨大的挑戰。現實狀況表明，它有必要採取措施，化解民眾受到高度政治動員之後釋放的政治壓力，調和不同社會集團之間的對立情緒，以實現政局的穩定。只有這樣，馬杜羅政府才能夠全力實施改善經濟形勢所必需的重大調整措施。但是，外界普遍認為，馬杜羅缺少前總統查韋斯那樣的個人魅力和政治根基，目前仍然需要為鞏固自己的黨內地位而做出妥協。在這種背景下，他難以對反對派的政治訴求做出重大讓步。在經濟領域，他實際上全盤承襲查韋斯政府時期的國家干預路線，不斷依靠行政手段干預市場，實行嚴厲的價格管制和外匯管制，甚至動用軍人打擊所謂的囤積居奇、謀取暴利行為。這些狀況意味着經濟生產的效率難以在短期內得到改觀。

實際上，引發下一輪抗議活動的“引信”已經出現。由於財力困窘，馬杜羅政府意欲上調汽油價格。如果此舉付諸實施，將是委內瑞拉17年來首次上調汽油價格。在這個飽受通脹和商品短缺折磨的國家，汽油被視為唯一廉價而供應充足的商品，其價格與下層民眾的生活息息相關。因此，一旦處置失當，調價很可能引發強烈反彈。該國在1989年發生的大規模騷亂就是因汽油漲價而起。查韋斯在執政期間始終未敢觸碰這一敏感“底線”。因此，汽油漲價將是影響委內瑞拉未來政局變動的指標性事件。

簡而言之，委內瑞拉的“亂局”仍將在今後相當長的時期內持續。走向政治和解、經濟穩定的“變局”何時能夠到來?仍然有待觀察。

(作者單位：中國社會科學院拉丁美洲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