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致夫：王偉光“階級鬥爭”論能復活嗎？

日前，中國社科院院長王偉光在《紅旗文稿》發了一篇重頭理論文章，提出階級鬥爭不可能熄滅的觀點，在網絡媒體引發大嘩。“階級鬥爭”這個政治概念，這些年幾乎已被遺忘。應該說，這位中共筆桿子高度的政治熱情和鮮明的階級立場值得欽佩！但是，欽佩過了，俺還是不得不跟他們唱唱反調。

有關王偉光文的具體分析就免了，網上已有這方面的文章。本文僅限於從“階級鬥爭”這個概念本身做點討論。

“階級鬥爭”這個提法，嚴格說來，是一個具有特定歷史和政治含義的概念。《共產黨宣言》中有一著名論斷：“至今一切社會的歷史都是階級鬥爭的歷史。”馬克思主義源於《資本論》的一個鮮明觀點和公開主張大意如下：正是資產階級本身不遺餘力地造就了自己的掘墓人——無產階級。因此，埋葬資產階級是無產階級的必然歷史使命！即通過無產階級革命消滅資產階級，達成無產階級專政目標。《共產黨宣言》的結尾這樣寫道：“共產黨人不屑於隱瞞自己的觀點和意圖。他們公開宣布：他們的目的只有用暴力推翻全部現存的社會制度才能達到。讓統治階級在共產主義革命面前發抖吧。無產者在這個革命中失去的只是鎖鏈，他們獲得的將是整個世界。”

從馬克思主義的這些經典表述中，人們不難把握“階級鬥爭”的基本含義——階級之間你死我活的革命行動！

在過去約一個半世紀裡，馬克思主義已經走過卑微起步、蓬勃發展、紅遍半個世界的鼎盛，如山倒般的衰落等幾個階段。目前雖有個別貧窮小國尚在艱難苦撐，已構不成任何氣候。

用馬列主義武裝起來的無產階級，對搞階級鬥爭有着特殊的動力和熱情，視之為真正的法寶和生命線！因此，毛澤東曾強調階級鬥爭要“年年講，月月講，天天講。”在無產階級在一些國家取得政權和建設社會主義的長期鬥爭實踐過程中，階級鬥爭的方式趨於多樣化。對此，毛澤東有一個形象說法：“革命不是請客吃飯，不是做文章，不是繪畫繡花，不能那樣雅致，那樣從容不迫，文質彬彬，那樣溫良恭儉讓。革命就是暴動，是一個階級對另一個階級的暴烈的行動。”

具體來講，階級鬥爭作為處理敵我矛盾的方式。其套路包括但不限於如下幾個方面：

1】基本套路：用政治的最高手段——革命戰爭達成目標。其最好的理論依據是毛澤東的名言“槍桿子裡面出政權”。

2】運動套路：通過大規模群眾運動對階級敵人進行殘酷鬥爭，無情打擊。具體方式分文斗和武鬥。規格包括：思想轟炸、強迫洗腦、戴高帽子、坐噴氣式飛機、勞動改造等等，不一而足。其理論依據是毛澤東的論斷：“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創造歷史的真正動力。”

3】常規套路：通過強大的專政機器對階級敵人進行高壓管制：只許老老實實，不許亂說亂動。

4】揭發套路：檢舉揭發階級敵人的可以是任何人，不但同學、同事、朋友間可以互相揭發，群眾揭發幹部、師生互揭，甚至還有夫妻互揭後再加離婚的革命行動，子女揭發父母后斷絕關係的革命行動等。

5】自絕套路：如果階級敵人想不開，江河湖海沒蓋蓋子，高樓沒有防護網，彎彎樹不好找，可以就地取材，房梁、門框等都能排上用場！獨行或夫妻結伴沒有形式限制。總之，階級敵人要自絕於人民，沒人攔着！

由此人們可以清楚地看出，“階級鬥爭”特定的歷史和政治含義，基本上與民主論辯或法律程序之類的文明方式是不搭界的。一個有意思的例子是，革命者們對於西方共產黨和馬列派政黨走議會道路基本上是鄙視的，認為那不夠格為真正的階級鬥爭！

弄清了階級鬥爭的本來面目之後，我們再來看看這個職業革命者們的法寶加生命線是否適合於我們今天的社會。

歷史的車輪只能滾滾向前，因為該車沒有倒檔。人類的文明和理性程度只能愈來愈高，而不是相反。比拳頭大小不是文明人的追求。從精神或肉體上擊垮、摧毀對方亦非理性行為。社會文明發展進步到一定程度，群體間放棄相互敵視的態度和行為，特別是放棄武力對抗方式，在法律框架內文明平等競爭是一種必然趨勢。

不必捨近求遠着眼於西方世界，看看吾國吾民近些年來的變化足矣。1997年，中共十五大報告提出“依法治國、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的目標。10年後的2007年，中共十七大報告進一步將提法升級為“全面落實依法治國基本方略，加快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依法治國由此被定為我國的基本方略！與之相適應，國家還做出了依法行政的決策。而即將召開的中共18屆四中全會的主題正是依法治國。

無論現實中國的法治實踐多麼差強人意，存在多少問題和弊端，從理論上講，中國已經進入法治社會階段。在這個新的歷史階段，“階級鬥爭”的提法還能夠復活嗎？

我們不必否認，“階級”是一種過去、現在和將來都存在的客觀事實；不必否認，各“階級”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的人性傾向；亦不必否認，“階級”之間的利害衝突存在必然性；甚至不必否認，“階級”之間的利害衝突存在矛盾激化的種種現實性和可能性。

但是，道理一點也不複雜，暴力革命、以及以剝奪對方自由和權益為特徵的“階級鬥爭”是與依法治國基本方略相牴觸的！簡單說來，“階級鬥爭”的大多數方式均屬違法行為！在以法治為基本特徵的社會運行體制下，“階級鬥爭”的提法沒有合法生存空間。

由此出發，我們不難達成這樣一個無需意外的結論：只要中國法治社會體制存在，已經壽終正寢的“階級鬥爭”提法就不可能再復活！不僅如此，馬列主義以暴力革命和無產階級專政為基本特徵的所謂科學社會主義那一頁亦一併永遠翻過去了。

中國社科院的堂堂院長，無疑是中共主管意識形態的重要組成人員，理應為中共和國家深化改革尋找理論依據，引領輿論導向，擔當理論先鋒角色才是。但是王偉光這位權威，在中共18屆三中全會決議強調非公有制經濟平等地位，以及私有財產不可侵犯等重大新提法的時候，特別在主題是依法治國的中共18屆四中全會召開前夕，提出如此理論倒退主張，在筆者看來，只能是給習近平的深化改革添亂！不曾認真看待主觀宣傳的劉雲山與習近平間存在矛盾的說法，這個“階級鬥爭不可能熄滅”論在此時的出籠，卻不能不令人做此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