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紐約八年(57) 

紅葉 作品

第十九章 環境改變人 (5) 

5

“ 明天我不來做治療了，我要去動肩膀手術。” 那個自稱生了十四個孩子的女病人對盧丹說。

盧丹心想，這女人的肩膀其實根本就沒有什麼問題。她的問題是懶惰，不願工作，寧願讓那些無良的醫生在自己身上動手術，然後就可以每月拿殘疾金，鑽社會福利系統的空子。

盧丹注意到今天那女人還帶來了個年輕的男人，她說這是她的兒子。

這兒子三十多歲的樣子，圓滾滾的臉龐，兩條眉毛聯成一條線。他戴着頂帽子，頭頂鼓着一個大包，仿佛一朵蘑菇雲剛爆炸過。

盧丹從沒見過男人有這麼高的髮髻的，過了一會兒他把帽子摘掉，把頭髮放下了。那一頭長髮直到腰那裡，氣味熏人，一綹一綹的，好象無數條小蛇在蠕動。

尼克經過，昧着良心對着他甜蜜地笑道：“ 我喜歡你的髮型。”

唉，尼克這人。。。不是眼睛太瞎就是睜着眼說瞎話。

還有位鳥巢小姐也是如此，她那高蓬的頭髮在頭頂足夠五、六隻鳥做巢了，尼克每次看見她時也總是對她甜蜜地笑道：“我喜歡你的髮型。”

每當聽見尼克對病人說着這些肉麻的恭維話時，盧丹總是同芬妮相視而笑。

芬妮悄悄地對盧丹說：“ 等他們的保險用完了，他就會說討厭這髮型了。”

這母子兩人在不停地說着話，滔滔不絕，如同江水奔流，好象不說話就活不下去似的。

冷眼旁觀了一陣，盧丹覺得這兩人的關係不正常，他們真的是母子嗎？怎麼這兒子對母親毫無尊重之處呢？

只聽着那兒子氣勢洶洶地對母親呵斥道：“ 安娜，挪開你的肥屁股，我要坐這裡。”

無意中聽見兩人之間的對話，盧丹更是感嘆。那兒子說下周他要上法庭去，要同前妻去爭取他三個孩子的撫養權，因為他以前關在監獄裡，才剛放出來不久。唉，可憐的孩子。

做完治療後，那女人褲子上的一個扣子繃開了，因為太胖，怎麼也扣不上。

她喊盧丹來幫忙，盧丹試了一下，也無能為力。

芬妮這時也過來了，和盧丹一起動手，費了半天的勁才好不容易替那女人把扣子扣上了。

等那女人和她兒子走後，芬妮不屑地撇嘴說：“ 胖成這樣，還穿這麼緊的褲子。連條褲子都穿不好，真不知道她那十四個孩子是怎麼養活的。”

“ 你覺得那人真的是她的兒子嗎？” 盧丹說出心頭的疑問。

芬妮不以為然地說：“ 誰知道呢？”

盧丹想起法國文豪雨果的<<悲慘世界>>里的一段話，大意是：貧窮使男子潦倒，飢餓使婦女墮落，黑暗使兒童羸弱。

雨果如果活到現在，他一定也會感嘆：人類社會發展至今，仍然沒有能消除貧窮、飢餓和黑暗，即使是在美國這樣一個發達國家裡。這其中的原因錯綜複雜，還牽涉到人性的弱點和陰暗面，恐怕是一個永遠也無法解決的難題了。

隨着時間的推延，盧丹悲哀地認識到一個事實：人，是不能改變環境的，而環境卻能改變人。

適者生存，只有適應周圍環境的人才能生存下去，包括社會的環境還有地理的環境。否則就會被淘汰出局。

日復一日，盧丹覺得自己根本無法改變什麼，倒是周圍的環境逼迫着她感覺越來越痛苦。

每天上班時，看見那破舊的街道，坦克車一樣轟隆隆開過的地鐵，盧丹就想遠遠地逃離這裡。

在診所里整天面對着那些病人陰鬱的眼睛，單身母親又特別的多，她的心情越來越壓抑。而想換個工作，似乎也不是一件那麼容易的事情。不是地點太遠，就是薪水比這裡還差。

唯一感覺快樂的時候是看着工資單的時候，辛苦仿佛在這一刻有了回報。

盧丹想，為了多掙些錢，她也要咬牙堅持下去。

日復一日，慢慢地，盧丹發現自己也居然逐漸適應了目前的這種生活。人的適應能力真的是很強的，潛力無窮，有時連自己都感到驚訝。 

盧丹想，如果現在就是把她扔在原始森林或者監獄裡，恐怕她也能生存下去。但是在適應環境的同時，也產生了惰性。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下去，帶來的副作用是人也逐漸習慣了每天周而復始的生活而懶得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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