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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T 不可能犯罪 (1)
送交者: 晨雪 2006年08月14日09:58:26 于 [恋恋风尘] 发送悄悄话

BY 普璞


 序章

  1

  暗,不断地在眼前蔓延
  冷,像一把锋利的刺刀从头顶直贯而入
  血,似乎只有滚烫的鲜血,才能与之对抗
  时间,瞬间犹如静止
  ――我要死了,你一定要活下去
  (是谁的声音?)
  ――杀死黑桃J,还有,剑飞就托付给你了
  (我也要死了)
  世界,从此被黑暗湮没……

  2

  冯剑飞僵硬地坐在椅子上,面部肌肉也同样僵硬。
  “紧急救援刚结束了!”秦伊妮闯进了刑侦办公室。 
  “发现了没有?!”顿时冯剑飞的身子像弹簧一样直了起来,瞪大的眼睛直
直地盯着她,着实骇了她一跳。
  “只有……一个人确定生还……”秦伊妮调整了一下呼吸,“不过他好像已
经失忆了……”
  “就一个人?”
  “是的……”
  “我去看看,你给我呆在这里不许走!”话音未落,冯剑飞已经像风一样刮
了出去,办公室里只剩下秦伊妮孤零零的一个人。
  老实说在她眼里,冯剑飞应该算是蛮英俊的一个男生,特别是1米8的个头散
发出一种使不完的活力,活像旷野里飞奔的豹子一样热力四射,脸蛋也被熏得微
红,对异性而言更增添了几分吸引力,真想让人上前轻轻地捏上一下。可是他的
独断独行和不可一世(也许用自以为是更确切),却一直让她看不顺眼。说起来
冯剑飞其实还比她晚进刑侦队一年,现在的职位充其量也就是和她平起平坐,又
凭什么整天嚣张跋扈,对她如此吆五喝六的?破案子也只知道抢风头,还整天把
“推理”挂在嘴边装腔作势的,其实别人还不是因为他的二叔冯鹰是刑侦总队长,
还有一个被誉为M市第一神探的表哥才一直让着他嘛。
  “哼,我最看不惯这种靠关系往上爬的人了!”秦伊妮下意识地咬紧下嘴唇
并生气地跺了一下脚,皮鞋也似乎体会到了主人的心情发出短促的低吼。与此同
时,她意识到一件事,身子不由得轻颤一下,“难道说……那艘客轮上有他什么
重要的人?难道会是……”

  3

  “怎么?”冯剑飞把双手重重地落在负责救援指挥工作的老张肩膀上,眼角
迸出泪花,一种撕裂似的声音来自他喉咙深处,“那个人是谁?”
  老张的身板形同枯树,经他这一拍立刻就像要折了似的歪了一下。他慢慢地
立直身子并抬起头,凝视着冯剑飞的双眼吐露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冯剑飞注
意到不止他双眸已经失去光泽,微黑的眼袋也明显凸出,脸上像树皮一样的肌肉
不停抽搐着,但就是一句话也吐不出来。
  “说啊!”急得冯剑飞又大吼一声。
  (不管怎样,你倒是快说啊!!)
  “只找到一个年轻人,不过他已经面目全非。他是被倒着从海里拎出来的。
我们原本只是想辨认一下尸首,没想到他竟然还活着。”老张终于开口了,声音
比平时显的苍老了十倍有余,“也许是个奇迹吧,拎起后没多久他嘴里开始往外
吐水。我们就马上把他送医院抢救了……”
  “那冯鹰和冯云霄呢?!”冯剑飞厉声喝问。
  这句话如同晴空霹雳般打断了老张的话语,他沉默地低下头。
  “那你告诉我,‘女神号’遇难的原因是什么?!”冯剑飞仍旧对他肆无忌
惮地大吼,浑厚有力的声音让在场的每个人都扭过头来。他们的眼神多是诧异,
因为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头儿被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如此喝问。老张对四
周的表情不为所动,他只是沙哑地回答:“具体还不清楚,仍在调查中……”
  “对了,好像有个失忆的人?”冯剑飞突然想到秦伊妮前面说过的话。
  “就是前面我说的那个生还者,医院来过电话了,他失忆了,记不得自己是
谁。”
  “这怎么说?”
  老张忽然神色一变,他把嘴凑到冯剑飞的耳边压低了声音说:“经检查他好
像被喂了‘妮默辛’。”
  此言一出,冯剑飞倒退了一步,连声音都似乎有些发抖:“哪家医院?我要
去看看。” 
  “你跟我来。”老张煞有介事地抬起头瞅了冯剑飞一眼,然后转身就走。


  4

  医院的长廊死一般静寂,于是冯剑飞故意把鞋跟踩得咚咚作响。一个大夫迎
面走来,表情不苟言笑,只是在经过老张身边时微微颔首。这种压抑感让冯剑飞
心里很不舒服,也许这是军队医院所特有的严肃导致的。
  来到2015病房前,老张直接打开了门。可两人的表情瞬时僵住了,只见病房
里空无一人!
  凌乱的床铺上有一个微微塌陷的轮廓,象征着曾经有人睡过。地上散落着几
许撕碎的布条,这景象让冯剑飞感觉似曾相识,彷佛是躲在记忆深处的某个闪动
画面。
  “他小腿骨折了怎么还会乱跑呢,会不会去上厕所了?”老张茫然地问。
  “不对,这布条有问题!”冯剑飞一个箭步冲到窗前,果然不出所料,只见
一根用布条拧起来的“绳子”正垂在窗外,窗下的草丛还有被物体压过的痕迹。
  “他跑了!”冯剑飞怒道,“你们怎么看守的,这还算军队医院啊?”
  老张急得无言以对。
  不过追也许还来得及!冯剑飞无奈地拍了一下大腿向外冲去,老张勉强地跟
在后面,他也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那个幸存者为什么要开溜呢,他不是失忆
了么,失忆了又怎么会要溜?难道……失忆是一个幌子?中了“妮默辛”的症状
是他伪装的?看来只有这么解释了,他现在逃走明显是做贼心虚!因为认定他被
服下了“妮默辛”,才犯了这个致命的错误!
  医院门口守卫的军人立得笔直,老张冲上前大声询问,可是军人果断地摇了
摇头。
  “怎么可能?”老张急得抓耳挠腮,冯剑飞此时却冷静了下来,好像对此早
有预料似的:“他即使腿折了,也肯定不可能从大门走。医院的走廊走动的人就
很少,可是他还是大费周折翻后窗逃走,说明他是一个非常谨慎的人,又怎么会
再冒险从大门走呢。”
  “那你怎么不早说?”老张也有点发急了。
  “因为他从后面跑铁定追不上,那里紧接着后墙,2米来高,手一伸就能翻
出去,再穿几条弄堂就是闹市区,我想他现在应该已经坐在出租车上了……”
  “我马上给所里打电话通缉他!”老张火气顿时冒了上来。
  “……”冯剑飞没有回话,只是用手捂着嘴在思索着什么。
  就在这时,两个年轻的护士叽叽喳喳地从远处走来,她们脸上神采飞扬的表
情与此刻紧张的气氛显得极不相称。
  “刚才病房里那个人真有趣!”
  “是啊,笑死我了!”其中一个护士掩面而笑。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表情与正常人完全相反的男人呐!”
  “也许他是从海里被倒着捞上来的原因吧,连表情都颠倒了……”
  “你真坏,哈哈。”
  “啊,就是他!”老张大声喊道。但当他转头找冯剑飞时,他的身影竟然已
在十米开外并继续朝医院后门方向大步流星地狂奔着。不明所以的老张有点纳闷
地杵在原地,嘴里嘟囔了一句:“不是刚才还说来不及了么?”

  5

  “表情与正常人完全相反的男人……”
  护士的话语依旧回响在耳边,冯剑飞用最快的速度蹿出小巷,站在车水马龙
的街口,在心底狂声呐喊着:冯云霄,你究竟想干什么?!
  与此同时,一辆飞快开往火车站的出租车上,司机对后座的乘客时不时地瞟
上一眼,他第一次看见这么狼狈的人,甚至可以说十分古怪。而后座的人似乎也
注意到了司机的异样目光,但此刻他已经无暇顾及,只是尽量装出一副不在意的
神色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过往人流。
  (我是谁?我怎么会记不起自己是谁了?)
  突然腿上撕裂的疼痛又一次打断了狼狈男子的思绪,汗一滴滴地顺着他的脸
颊两侧滑落。不知为什么,痛的时候脸上却会不自觉地浮现笑意,形成一个诡异
的表情,看得司机背脊发凉。男子却丝毫不觉,只是在心里不断地默念着一句话
来分散对疼痛的注意力。
  (黑桃J,我一定会杀死你的!)……

  


第1章小镇的招魂

  1

  阿牛坐在屋外的台阶上望着小镇的入口,揉了一下眼睛后长叹了一口气。他
生活在葛新镇的年数可谓不少,但这个小镇已经让他深深地感到厌倦。这里不止
地处偏僻,而且人也大多性格孤僻,所有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单调乏味,爷爷说是
这地方阴气重的缘故。
  (阿牛,这就是小镇的命,也是你的命,一个人的命运是不可能改变的!)
  爷爷的话总是回荡在耳边,阿牛从来没有怀疑过。不过枯燥的生活似乎偶尔
也会迎来改变,这是自从那个奇怪的人来到这个小镇之后阿牛开始体会到的。具
体为什么他也说不上来,但当那个瘸腿的人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着实吓了一跳。
刚开始觉得他的表情显得有点诡异,但当得知他已失去记忆时他不禁怜悯起来,
但同时还伴随着一种奇怪的感觉。他分不清这是什么样的感觉,就是有点纳闷,
似乎一个失去记忆的人不应该有那种眼神。失去记忆还能坚持什么呢?你不是已
经被命运给抛弃了么?阿牛只是帮他把腿上打上石膏,跌跌打打他会治,记忆他
可帮不了他。对了,他自称阿益,这肯定是他自己给起的,不知是坚毅的谐音,
还是失忆?
  “又吸完了!”阿牛瞅着烟屁股又叹了一口气,然后习惯性地把它重重地揿
在地上再碾上几下。也许是那个人的到来,让他思考的次数变得频繁了。思考是
件好事还是坏事他却不明了。当抬起头时,忽然一个陌生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野
里,这好像是梦中的画面。
  她是一个皮肤白腻的年轻女子,甚至可以用一尘不染来形容,在乌黑飘逸的
长发下是一张鹅蛋型的甜美脸庞,虽然穿着朴素,但却掩藏不住一种带有灵气的
美。虽然葛新镇从未出过如此美女,但让阿牛感到惊讶的是她手上正拎着一个与
她身形非常不相称的黑色长形大皮箱,两个组合在一起顿时产生一种格格不入的
魅力。这里面会装着什么呢?他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勾起来了。当确定这不是幻觉
的时候,他立马走上前搭讪:
  “你是来找谁的?”
  “胡鑫,你知道胡鑫住哪儿吗?”她看起来一点也不畏生。
  “啊,胡鑫啊,离我家很近的。我带你过去吧,你是他媳妇吧?”
  “不是,我是他妹妹。谢谢你哦。”她的声音带着磁性。
  阿牛顺手接过她的大黑箱子,朝胡鑫家走去。说起胡鑫,他同样是一个深居
简出的人,平常不苟言笑,整天窝在家里写小说,脸上刻着自由职业者的落拓。
  “你叫什么?”阿牛问,“这大箱子里装的都是衣服么?”
  “我叫玲儿,这箱子里装的可是我的宝贝,我要保密,嘻嘻。”她竟然对阿
牛嫣然一笑,阿牛顿时感到心中一荡,好像被电了一下似的。从胳膊来判断这个
箱子虽然体积大但一点也不沉,没十斤重,所以阿牛认为里面装的都是衣服。没
走几步胡鑫的房子就出现在眼前,阿牛一边想象着身旁这位妙龄女子将要住在里
面的情景,一边不知道为什么产生一种强烈的预感:这个小镇不会再平静了!
  胡鑫咳嗽地打开了门,当看见玲儿时,足足愣了将近30秒钟,然后怪叫一声
扑了上去,两人顿时紧紧地搂在一起。这让一旁的阿牛大吃一惊,这简直和胡鑫
平时的大便脸和死气沉沉的气质判若两人,阿牛甚至想上前检查一下他是不是发
高烧了。
  后来阿牛了解到玲儿以前曾嫁过一次人,丈夫是个服装设计师,可是前不久
在一起火灾中丧生了。本来作为寡妇的她应该回娘家去,可是因为那场婚事她早
就和家里闹翻了天,而且她有着和哥哥一样的倔脾气,凭她的自尊是怎么也不肯
在这种时候重返家乡的,举目无亲的她于是就只能来投靠哥哥了。
  一切是多么顺理成章啊,在怜悯的同时阿牛多少有一点庆幸。
  “阿牛,你离她远一点比较好。”阿益仰躺在床上,绑着石膏的腿正搁在床
架上。他静静地听阿牛说完今天的遭遇后,用一种不夹杂感情色彩的语调说。
  “为什么?”阿牛诧异地望向阿益。阿益只是微笑不答。
  “你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清楚,又怎会知道别人的事?”阿牛有点不满,因为
腿的关系,才让这个外乡人暂住他家。平常觉得和他说话挺有意思的(也没有别
人可以说话),所以总是有事没事就喜欢找他聊上两句。
  “我怎会知道……”阿益表情变了一下,可以看出这个问题让他一时语塞,
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或许我以前是个看相的吧……”
  (我为什么会让阿牛那么做?我以前是干什么的?我是谁?……)
  阿益和阿牛的这场谈话以沉默收场。

  2

  阿牛这天离开阿益后就早早地钻进被窝,似乎感觉今天有点冷,可能是台风
的缘故吧。闭上眼睛,风吹窗户带来的吱吱声就愈加刺耳,阿牛嫌吵得慌,就把
整个脑袋蒙在被子里。就在这时,他好像听到在呼呼的风声中隐隐夹杂着一个年
轻女子的哭泣声。
  不会是听错了吧?
  以前可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阿牛决定不加理睬,而是把被子捂紧耳朵继续
睡。可是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怎么的,那声音却似乎越来越响,越来越凄厉。风
似乎在给这声音打节拍似的继续拍打着窗户,让人有一种阴风阵阵的感觉。
  虽然害怕,但恐惧还是被睡意战胜,阿牛不知什么时候起还是迷迷糊糊地进
入梦乡,虽然不停地做着情节紧张而毫无逻辑可言的梦,但睁开双眼时温暖的阳
光已经从屋子南面窗口铺洒了进来,整个屋子又变得亮堂堂暖洋洋的,昨晚的那
怪声也变得恍如一场梦境。
  就在阿牛刷牙的时候,胡鑫过来叫门。阿牛开门一看发觉他的眼袋明显发黑,
可能昨夜太兴奋了而一夜没睡吧?阿牛一边这样妄加揣测一边露出理解和羡慕的
眼神。
  胡鑫露出十年一见的微笑(至少对阿牛而言)说:
  “我妹子以后可能长期住我那儿,所以今天我打算亲自下厨烧一桌好菜为她
接风洗尘,也想请阿牛你晚上过来吃个便饭助兴,行不?对了,听说你这还来了
个瘸腿的小伙子,也把他给叫上吧。”
  阿牛脑中马上就映出玲儿的可爱模样,不假思索地就答应下来。只是有点出
乎阿牛意料的是:阿益也是如此。
  台风给夏日平添了几许凉意,似乎连天也黑得早了,才5点半左右那边就摆
好桌子准备就绪。在饭桌上,阿牛发现除了胡鑫、玲儿这对兄妹外还有两个中年
男子。胡鑫介绍说文绉绉书生模样的那个叫韩阳。另一位脸上长着一把夸张的络
腮胡子,额头刻着几道整齐皱纹的叫张盛发,他客气地说叫他盛发就可以。他们
两个也是最近才暂住到胡鑫家的。韩阳是某出版社的编辑,上门和胡鑫洽谈出版
事宜,为人斯文却健谈。盛发则自称历史学家,现任某大学名誉教授,因看中了
胡鑫这块地的风水,所以有意向购买,所以特地过来找他洽谈的。他对各地风土
人情均了如指掌,虽然看起来性格沉稳内敛,但一旦话匣打开最为谈笑风生。饭
桌上的众人都被他风趣的谈吐逗得笑声不断,特别是玲儿常常捂着肚子前俯后仰。
  唯独阿益除外。
  别人看到阿益的样子都感觉有些奇特,所以总喜欢引他和众人讲话。但阿益
似乎并不想融入气氛,除非必须开口他才略微应付几句,所以有关他的话题总是
会以冷场收尾,让气氛变得有些尴尬。他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扫兴,所以中途就
早早退场,别人包括阿牛在内也没多做挽留。
  胡鑫今晚似乎把往日阴霾一扫而空,真可谓人逢喜事精神爽,整个人神采奕
奕,不停地向众人敬酒。既然主人尽兴又有美女相伴,客人们也乐得觥筹交错。
至于昨晚睡觉前的怪声,阿牛想装作不经意间提出来,但看到大家都处在兴头上,
不想坏了大家的兴致,好几次话到嘴边都咽了回去,后来几杯暖酒下肚,更是把
一切都抛在了脑后。
  因为自己也已经头晕目眩,所以阿牛并不记得是谁第一个倒下,但饭局就在
东倒西歪中散场了。阿牛打了几个嗝,摇摇晃晃地朝家走去。进了房间第一件事
就是一个大马趴扑在床上呼呼大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但肯定已是深夜时分,一阵强烈的头痛惊醒了阿牛。他吭哧
一下坐了起来,有气无力地摸了摸似乎快要裂开的额头,就在用意志力抵抗头痛
的同时他还感到尿意通过神经系统反射到了大脑,他下意识地跳下床准备要上厕
所。可是就像被施了定身术似的,他突然站在床边一动不动。因为一种近乎凄厉
的哭泣声正从不远处传来。它时断时续,若隐若现,透过窗户的缝隙蔓延进来。
昨夜的记忆瞬间在阿牛的脑中苏醒了!这次他很清楚没有听错,声源可以肯定就
在附近不远处。现在对于阿牛而言,去上厕所突然成了不可能的任务。
  (怎么办?不能去厕所了。)
  这时一个念头跃进脑海,他忽然想到声音会不会和玲儿有关?
  因为这声音明显自她搬来之后才出现的,并且虽然她外表显得开朗乐观,可
毕竟是一个女人,丧夫在前,又孤身搬到异地,会不会躲在夜里才放声哭泣呢?
  对了,可能是她的哭声啊!
  这么一想阿牛的胆子立马就大了,他堂堂六尺男儿怕这个干嘛!早上从胡鑫
的黑眼圈判断他也应该是听到了,因为知道是妹子的哭声他才什么也没说吧。嗯,
这么一来不就全都说通了?
  恐惧散尽,一股怜惜之情油然而生。他马上下床决定去胡鑫家探个究竟。一
来是为了让自己安心,二来如果事情果真如自己所料,第二天就要找机会和这小
丫头谈下心,安慰一下她才行。想罢他就打上手电,也顾不得去厕所,就顺着小
路径直朝胡鑫家赶去。
  还没走几步一阵冷风迎面刮来,让身单衣薄的阿牛不由哆嗦了一下。他完全
忘了台风这茬儿,后悔真该披件外套再出来。寒意袭人,也让他清醒了许多。凄
厉的声音仍然在前方时断时续,阿牛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判断。这真的会是哭声吗?
风吹得草丛窸窸窣窣,树影也跟着无规则摇曳。阿牛由开始的大步流星渐渐转为
战战兢兢的小碎步。这段路一下子显得漫长起来。
  当他终于心惊胆战地来到胡鑫的房屋前时,抬头一看,果真三楼的一间屋子
灯还亮着,昏黄的亮光在黑夜中显得尤为醒目,一个人影正印在半透明的格子窗
帘上,从姿态和那一袭长发判断必是玲儿无疑!
  (这下放心了!)
  阿牛长吁一口气,开始思索明天该怎样来劝慰她。风儿吹得他瑟瑟发冷还有
那难忍的尿意,促使阿牛马上往回走。也许只是习惯性的动作,他不经意间再转
身瞅了一眼,可哪知窗帘上原来只有一个人的影子,现在竟然蓦地变成两个!最
让阿牛倒吸一口冷气的是第二个影子并不是处在正常的高度,而是从半空中平行
出现的!当那个影子最后紧贴着窗帘时,从侧面看整整比玲儿高了半个身子还多,
这还不算,而且她也是一头长发飘逸!不可能啊,阿牛知道胡鑫的别墅就一个女
人,所以这个是……是鬼啊!
  阿牛惨叫一声掉头就跑,使出了浑身解术!
  直到“哐”地关上房门,阿牛感觉整个世界只剩自己的心跳。不但不觉得冷
了,只觉得汗水浸透了上衣。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虽然难以置信,可又让人无法不信。看来今夜是无法入
眠了。阿牛趁着自己还未冷静下来连忙上好厕所,然后找了一件大衣披上,就这
样开着灯缩在客厅的陈旧沙发里,把眼珠瞪得如铜铃一般凝视着窗外一动不动……

  3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让阿牛醒了过来,他抹了抹嘴边的口水晃了一下脑袋站了
起来,才知道原来昨晚还是睡过去了。他先环视四周见已经天色大亮,才放心地
三步并两步打开了门,门口站着胡鑫。不过这次的他和昨天敲门时的神态明显的
不同,只见他一脸的焦急,脸上的肌肉都似乎要拧在一起似的。
  “不好了!”
  “玲儿出事了?”
  “是啊,你咋知道的?”他用布满了血丝的双眼诧异地盯着阿牛。
  “看你都急成这样了啊,出啥事了你快说!”阿牛的心头其实也在打鼓。
  “她……唉,其实都是我不好!你到我那边去,我和你详细说!”说着他就
要拉着阿牛过去,阿牛忙道:
  “你倒是先说是啥事啊?否则我去了也不顶用啊!”
  “顶不顶用还难说,至少她现在还没事。这里说不清,你还是去我那吧。”
  拗不过他,阿牛就跟着去了。走到一半想到昨晚的事就开始后悔起来,本能
地想往回走,不过胡鑫的手像老虎钳似的紧紧地攥住他。阿牛知道这样下去不行,
自己都骑虎难下了,那该说的就不能再瞒着了,于是他先清了清嗓子然后尽量用
一种故作轻松的语气说:
  “你昨晚睡觉可听到有啥怪声吗?可吵得我半宿没睡好。”
  “啊?你也听到了?”胡鑫紧张地瞟了阿牛一眼,“其实……这……总而言
之……”
  阿牛竖着耳朵等了半天,可是胡鑫的“总而言之”后面就没有下文了,眼看
胡鑫的家就在眼前了,阿牛急忙嚷道:
  “到底总而言之什么啊?!”
  “唉……是我妹子在用碟仙招魂啊,你听到的是鬼叫……”胡鑫叹了口气无
奈地说。
  “有这种事?”阿牛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次总算逮住机会甩开了胡鑫的手,
停下脚步,“真的是闹鬼啊?”
  (他既然知道了,为什么不怕呢?!)
  “别怕,碟仙招魂暂时还不会有大碍,咱们走!”胡鑫说完就继续朝前走,
头也不回,不留给阿牛继续说话的机会。没办法,阿牛呆立了一秒钟,只得不情
愿地跟在后头。
  “啥叫碟仙招魂啊?”他边走边小声问。
  “总之到了再说,都是……我不好……”胡鑫的话更加吞吞吐吐起来,而且
总是欲言又止地闭上了嘴。阿牛虽然心里发慌,但还是被激起了一点好奇心。
  走到胡鑫的房前时,阿牛忍不住朝上瞥了玲儿的窗户一眼。从外面看上去风
平浪静,似乎昨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来到屋内,却见韩阳在客厅的椅子上正襟
危坐,他就那样静静地坐着,一句话也不说,比起昨晚饭局的活跃完全判若两人,
只是同样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胡鑫也没和他打招呼就径直朝楼上走去,阿牛紧
随其后。
  当来到玲儿房间的门外时,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怎地,阿牛突然感觉身上发
冷,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冷颤。胡鑫来到门前先敲了敲门,没有回应。但他好像对
此早有预料,利索地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门一开一股冷风就扑面而来,阿牛不
由又哆嗦了一下。
  (怎么会这么冷?)
  还来不及思考,阿牛就被屋内的景象给慑住了。就见玲儿披头散发,只穿一
件睡袍趴在窗前的方桌上。她像腊像般纹丝不动。即使他们走进屋内她的眼珠转
也不转,只是直直地瞪着面前的一个破碎的碗碟。阿牛本想上前和她打个招呼,
但忽然想起昨晚之事,让他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
  再次打量一番,他发觉玲儿的皮肤好像变得比以前更白了,像得了白化病一
样惨白。可能是冷的缘故,看得到她的身子在不自觉地微微发抖。阿牛披着外套
在这个房间尚觉得寒冷,更何况她只身着一条薄薄的睡袍?环视四周,房间内的
其余布置均完好无损,没有鬼怪闹事的痕迹,那个格格不入的大黑箱子也静静地
躺在房间一隅,宛如陷入冬眠的动物似的。
  (原来是这样!)
  阿牛蓦地发现了这里特别冷的原因,原来房间的空调开着!
  凉风从空调的扇叶里呼呼地直吹出来,走近一看,不止开着,还被调到了最
低的温度。阿牛心底暗暗责怪胡鑫为什么不将它关上。看见空调遥控器横躺在床
上,于是就赶紧上前,可当阿牛刚准备拿起遥控器时,骇人的一幕无预兆地发生
了:原本一声不响趴着的玲儿突然像触电一样窜了起来,半转身朝阿牛张牙舞爪
就扑了过来。
  经历过昨晚的那一幕,阿牛哪受得了这个。
  他骇得手一抖,把遥控器也碰落在地。突然感到肩膀上有股后拽的力道,让
他踉踉跄跄倒退几步,回头一看原来是胡鑫正神色严峻地拽住他。就在惊魂未定
之时,发现玲儿没有再次朝他扑过来,却突然蹲下身像秃鹰般双手狠狠地抓住了
那个遥控器。
  阿牛这才明白她的目标原来只是遥控器。
  只见她把遥控器紧紧地攥在手里,又坐回了原先的椅子。只是阿牛这下彻底
懵了。
  胡鑫这时终于开口说明:
  “她这样已经很久了,不许任何人碰遥控器,其实我刚才也被吓了一跳。问
题是到现在为止她一口饭都没吃过,你说该怎么办呀?”
  “她是中什么邪了?”
  “走,我们到外面说去。”胡鑫又把阿牛领到了外面,“我是当你朋友才告
诉你的,你能答应我不告诉其他人么?”
  没有选择,阿牛只得点了点头。
  “追根溯源的话,这事还得从前天半夜讲起,那时梦里突然听见有敲门声,
我就醒了过来。爬起来打开门一看却是韩阳和盛发。他俩的神情都非常紧张,我
心知不妙,一问才知道是有怪声从玲儿房间传出。盛发他就住在玲儿的隔壁,韩
阳的房间则在玲儿房间的正下方。所以他们都清楚地听到了动静。韩阳摸了上来,
确定了这声音的来源。而盛发也正好被这怪声扰得夜不能寐,于是他俩商议之后
才决定来找我。我仔细一听才发觉真如他们所言,但声音已开始渐渐隐去。我想
妹子应该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这样的,于是先把他俩暂时劝回,再决定第二天就
此事询问妹子。
  ”第二天我早早起来,有点忐忑不安地敲开了妹子的房门,可开门的她脸上
却是一副欢快的表情,让我一下子不知从何说起,反倒是妹子先提起了这茬。她
问我昨晚是否有吵到我们,我犹豫了一下就照实说了,并问她在干嘛。她顿时低
下头,双眉紧锁,像是在犹豫是否要说,我也跟着紧张起来,过了半晌她才坦白
她是在用碟仙进行招魂。“
  ”碟仙招魂?“阿牛吃了一惊,昨夜的景象又在脑海浮现,颤声问道:”碟
仙招魂是啥?“
  ”是我们老家祖辈们流传下来的一种招魂术,具体是这样的:先把一个特制
的碟子放在桌上,然后集中注意力念咒语,据说这样能从阴间唤来死人的灵魂,
来与阳世的人对话。有的人把这称为迷信,但我们老家那边特信这个。“
  ”她……?“
  ”是的。“胡鑫说到这里不禁叹了一口气,”她想和死去的老公见面。“

  4

  ”原来是这样,那现在这又是中什么邪呢?“阿牛朝玲儿房间张望了一下。
  ”唉,你听我慢慢说。当妹子和我说她是在碟仙招魂后,我当即就劝她不要
再这么做了。也劝她不要再去想以前的事,节哀顺变,让一切顺其自然。她听后
略微思索了一下,就爽快地答应了,还开口说搬到这里就代表一个新的开始。我
看她肯听这个理儿,别提有多高兴了,于是决定烧了一桌好菜庆祝……“
  阿牛这才知道,原来那桌酒宴还有这个意义。
  ”也许是太兴奋的缘故,昨晚在你走后不久她又喝了不少酒。韩阳和盛发都
看出不对劲,忙把她搀回屋去,希望不要有什么事才好。但可惜还是事与愿违,
妹子昨夜非但没停止招魂,还变本加厉,闹到凌晨三点多还不停止,我担心到无
法入睡。当我在床上如坐针毡之际,门外又传来敲门声,开门一看,果然是他们
两个。他们怨声载道说这样下去可不行,他们睡不好是其次,妹子这样下去最终
会疯掉的。
  “我想他们说的在理,就马上跑到妹子房前叫门,可是这次妹子却怎么也不
肯开门,而且房间内还不时传来古怪响声。我暗道不妙,忙找来备用钥匙将门打
开,朝屋里一看,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只见妹子站在房间正中央,披头散发,口
中念念有词,一副被鬼神附身的模样在抽搐着。我忙上前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想
将她唤醒。开始她没有反应,后来突然‘啊’的一声尖叫起来,张大了双眼直直
地瞪着我。我当时就吓坏了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好在过了半晌她才缓缓回过神,
恢复了神智。可谁知这才是悲剧的开始,原来刚才不经意间那个碟子被掉在地上
摔得粉碎。”
  “那个碟子……很重要么?”阿牛的话音变得吞吞吐吐起来。
  “非常重要!我后来才想起老家碟仙招魂的规矩:招魂到一半时千万不能去
打扰,碟子更不能摔碎。否则请出来的鬼魂就无法通过正常途径回去了。”
  “那该怎么办?”阿牛心头一颤,慌张地环视四周。
  “你别担心,白天阳气重鬼出不来,要出来也是等晚上。”他看起来虽然是
想安慰阿牛,自己却越说越怕,“不过鬼也是无法长久呆在阳世的,所以它会想
方设法赶快回去……”
  “怎么回去?”
  “借助招它出来那个人的灵魂。”
  “这怎么说?”
  “就是杀了招魂人,让她死后的灵魂领路,一同去阴间。”
  “啊!”阿牛有点理解玲儿现在的举动了,但还是有一点疑问,“那会怎么
杀,她又为什么要开空调?”
  “鬼怎么杀人全凭它的喜好。看她开空调可能是因为鬼想烤死她。你别忘了
他老公是死于火灾的。”
  “烤死?可她现在看起来快冻死了啊,对了,她的老公不是服装设计师吗?
会不会用剪刀之类的……”忽然阿牛说不下去了,他朝后缩了一下身子,好像鬼
正潜伏在某个角落窥视着他。
  “你别怕,我叫你来其实只是想请你帮我个小忙而已。”
  “帮什么?”
  “你让他们两个在你家暂住几天,他们反正马上也是要走的。就暂住两天,
行么?”原来是这个忙,阿牛松了口气,现在这种状况有人陪着何乐而不为,于
是就满口答应下来,末了补充一句:
  “那你怎么办?”
  胡鑫没有回答,眼神空洞望着前方,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自己有办法,
你不用担心。”说完就跑下楼了。
  阿牛也跟着小跑下去。只是在楼梯转角处又习惯性得回瞄一眼,虽然这次没
再看见鬼怪现身,但也不敢在这里多作停留。

  5

  在阿益的房间里,阿牛把这事原原本本述说了一遍,然后唏嘘道:
  “你原来真会看相啊!”
  “哦,我后来想了一下,也许,我依靠的是推理吧……”阿益皱着眉头搔了
搔头皮,眼神突然变得迷离。
  “推理?当时你连她人都没看到你推理什么呀?你说说看有什么可推理的?”
  “我觉得那个大黑箱子不寻常。”
  “如何不寻常?”
  “一个漂亮女子,带着一个古典风格的大黑箱子,风尘仆仆地跑来投奔她的
哥哥。这似乎有点像一幅电影画面……”
  “像电影画面又怎么了?你能看出什么?”
  “像电影画面怎么了?……我也说不上来,只是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你没
觉得么?”
  “我……我好像也有过这种感觉!”阿牛这时似乎有点激动。当看到阿牛的
反应后,阿益却显得闷闷不乐,自言自语起来:
  “原来不止我感觉到了……那么这个不是推理,只是一种感觉。感觉和推理
是不一样的。当时我就体会到了那个不寻常的气氛,但也许只是会看相吧……”
  “如果是推理你会是做什么的啊?”阿牛好奇地问。
  “我比较希望是自己是大学教授,或者桥牌选手,再或者……”阿益低声轻
述着,可是突然被阿牛给打断了:
  “我知道了!”他叫了起来,“她来找哥哥并想住下来其实是因为这个小镇
阴气重,最适合碟仙招魂!”
  阿牛脸上流露出一语道破天机的激动神情,然后得意洋洋地出了门。房间里
又只剩下阿益孤零零一人,他迷茫地望着阿牛的背影,然后默默地垂下头。

  6

  晚上,韩阳和盛发拎着包裹来到了阿牛的房子,表情略显尴尬。他们先对阿
牛道了声谢就什么也不说地上楼了,大家不约而同地对玲儿的事只字不提,各自
早早入寝。
  其实他俩来这儿的目的只是为了躲远一点吧。阿牛象征性地躺在床上任思绪
乱飞。他其实也担心着那边可能发生的一切。如果是别的事,他肯定会过去帮一
把手。说起来胡鑫住这儿的这几年,话虽然不多,但为人可说是诚恳老实。但现
在碰上的是这事……唉……阿牛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思前想后,不一会儿就陷入
了一种迷糊的睡眠状态。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喊:“救火啊,救火啊!”
  (什么?着火了?!)
  阿牛腾地坐了起来,头脑迅速恢复了清醒。他先用鼻子嗅了一下,发觉失火
的地点并不是自己的屋子,那声音似乎来自胡鑫房子的方向。再仔细一听--
  (对,那就是胡鑫的声音!怎么会失火了?)
  阿牛下床冲下楼,只见韩阳正鬼鬼祟祟地在门口探头探脑,阿牛见了不知道
为什么火就上来了,大声嚷道:“人命关天,还不一起去救人?!”其实阿牛说
完之后心里也开始发虚,但既然话已出口就决定豁出去了!
  “我刚才只是没看到有火光才不过去的……”韩阳的话语明显底气不足。
  不过阿牛顺势从门口看去,也许火势还不大的缘故,那边的天空还是黑沉沉
的,确实不像失火的样子。
  但既然韩阳也听到有人叫“救火”,那证明肯定没听错,还是得去瞧瞧才行!
  二人刚准备动身,背后传来一个声音:“我也去吧。”原来是盛发佝偻着身
子走下楼梯,看架势他分明是不想落单才跟了过来。不过将心比心地说,如果和
胡鑫只是萍水相逢的话,不想冒这种险也是无可厚非的。说起来现在屋子里就留
下阿益一个人了,他腿伤未愈,阿牛也没想去喊他。于是他们三人大步流星向胡
鑫屋子赶去,路上还不时地听到胡鑫那“救火啊,救火啊!”的喊声,声音嘶哑
干裂,好像已经快哭出来。
  没一会儿工夫他们就来到屋前。一看果然不是整幢房子起火,只是玲儿的房
间着火了,而且火势可谓很小,从外头看似乎只有窗帘着火了。但一看到那窗帘,
阿牛顿时有点发怵。
  “就这么点火至于大呼小叫嘛!”韩阳终于发起了牢骚。
  是啊,就这么点火,胡鑫自己为什么不进去救呢?对于这点阿牛也有点纳闷,
不过更奇怪的是整幢房子没有透出一丝灯光。他又为什么不开灯呢?但一时之间
无暇细想,翻进胡鑫院子推开虚掩的大门,一行人冲上楼。可到了三楼这么一瞧,
三人不由面面相觑起来。只见胡鑫形同疯子站在走廊里大呼小叫,手里还拎着个
应急灯,歇斯底里的模样已经不成人形。可是附近却没见有任何火苗。
  阿牛一个箭步上前,才弄明白了事情原委:原来房门的钥匙正插在锁孔上,
但是转不动,无疑是被玲儿从里面反锁住了。而撞门老实说并不如想象中那样简
单,单凭一己之力一般人很难将门撞开,更何况胡鑫区区一个文弱书生,手无缚
鸡之力,所以几次撞不动后就放弃了,只能在这里大声求救起来。
  阿牛和韩阳是这几人之中身板最结实的,他俩对视了一眼,然后韩阳率先冲
到门前就是一记狠狠的蹬踏,但门只是“咚”地闷响了一声。这时身高马大的阿
牛随后杀到,他卯足了劲像橄榄球运动员一样用肩膀部位朝门猛地撞过去,就听
“咔哧”的声音从门内侧传来,料想是和锁头相结合的木板被撞出了裂痕。韩阳
见状再趁热打铁地补上一记飞腿,“咣”地一下,门终于应声而开了。
  就在门开的刹那,一股呛人的浓烟也随之涌出,让没有准备的众人纷纷退后。
只有胡鑫手舞足蹈地试图驱散烟雾冲进去,却被盛发一把拉住:
  “危险!去找湿毛巾捂拄脸。”
  只见他刚才已经从隔壁原先住的房间找了条毛巾罩住了鼻和嘴,“我先去看
看情况,你们呆在外面。”
  他一下子抄起胡鑫手里的应急灯奔入烟雾中,不一会儿屋内就传来他的声音:
“还行,火势小。我一人能扑灭!” “电线烧坏了,灯不亮,你们小心!”
  门外的几人把门敞开来驱散烟雾,可能房内火势不大的缘故,烟雾马上变得
稀薄起来。他们忙凑到门口,只见盛发已经把应急灯搁在地板中央,光束照着大
半个房间,他一把扯下燃着火苗的窗帘,然后嘴里喊着“让开!让开!”就朝门
口冲来。阿牛等人见状连忙避让。在他出去之后房间里的烟也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目光所及并没有发现其他燃烧物,除了地上零星散落的碎纸屑还带着些许火星。
  “快救人!”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
  对,快救人!
  阿牛一行人迅速冲进房内。一进门就瞅见胡玲仰面躺在床上,身上没有盖什
么,仍旧只穿了那件睡袍。阿牛三下五除二脱下外套盖在她身上,胡鑫和韩阳上
去一个肩膀一个腿就把她抬了出来。可是当把胡玲抬到房间外时胡鑫似乎发觉有
点不对劲。
  “啊!!”
  借着月光细细打量她的脸,阿牛顿时魂飞魄散!
  除了外面的衣服鞋子,胡玲整个身子已经变成了一具塑料模特!
  胡鑫突然哀吼一声晕了过去。韩阳则惊得坐倒在地,盛发这时也从楼下上来,
就连一向见多识广的他此时也被骇得面无血色,接连倒退两步。
  还是晚了!
  阿牛心思电转间开始明白来龙去脉:因为玲儿的老公死于火灾,所以她才开
冷气,是为了抑止鬼的魔力。可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鬼先把房间的电线给烧断
了,让空调失去作用。胡鑫曾说鬼魂怎么杀人全凭它的喜好,而她死于火灾的老
公是一位服装设计师,于是他就把玲儿的身体变成了一具塑料模特,通过这样的
手段杀死玲儿并把她的灵魂带往阴间……
  (怎么会有这种事!)
  如果玲儿还活着,她一定从这房间的其他出口逃出去了,这是她生还的唯一
可能。
  于是阿牛他们抱着这最后的一线希望,筋疲力尽地搜索这个房间的角角落落,
但却一无所获,更确切地说,是否定了玲儿从其他出口出去的一切可能,因为这
个房间处在一种“密室”的状态:窗户从里面被锁住,窗外也完全没有攀爬的痕
迹,门同样也是反锁。而胡鑫则确定他妹妹肯定在房间里,这其实无庸置疑,因
为门是不会自己反锁的。那么他们现在除了这具塑料模特之外,已经没别的可以
面对了。
  对了,黑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阿牛突然想到这个问题,于是走上前,轻而易举解开皮扣打开了那个硕大的
盖子,只见里面是满满一箱衣服!还真的被他给说中了!可是阿牛转念一想,这
些想必就是她那位死去的丈夫,那位服装设计师生前所为她量身定做的了,她一
直像宝贝一样将它们带在身边。可是她应该不会想到她的结局是变成与之相配的
模特。
  如此诡谲的变故让今晚在场的每个人都心有余悸。阿牛以为这次胡鑫醒来后
会进疯人院也说不定。

  7

  阿牛错了。几天后胡鑫不但没疯,还来找他。
  “看来他和我说的是真的,我有事想问他。”胡鑫说出这样的开场白。
  “谁?”阿牛没听明白。
  “就是住在你家的那个阿益呀,他没和你说起过么?”
  “阿益?他说过什么?”
  “他也应该和你说过的呀,叫你离我妹子远点是不是?”
  经胡鑫这么一提,阿牛才想起来的确有这么回事儿。
  “那天喝好酒,我回到房里,看见一张纸条,上面说预计这几天会出事,但
他和我说不论出什么事,都别急,今天这个时候来找他就行了。”胡鑫顿了一下,
“另外他也提醒我离玲儿远一点,可能看出她带有有血光之灾吧。”
  “啊?他也这么和你说了?莫非这小子真会看相?”
  “嗯,因为他的缘故,让我心里对这件事有所准备,否则……”说到这里胡
鑫眼睛发红,低下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不瞒你说,我小时候心脏就不太好,受不得惊吓,现在也算是劫后余生呢。
所以我想来拜一下恩人。”胡鑫故作爽朗地一笑,但眼神里还是有抹不去的悲伤。
  阿牛把胡鑫带到楼上。那天之后他就把发生的一切都告诉阿益了。但是阿益
没有说任何话,如老僧入定般陷入沉思。这两天也很少看到他下楼,与他在一起
也一直沉默寡言的,可能是一直在思索这件事吧。但阿牛认为看相的毕竟只是看
相的,现在要他来发表看法的话,最多只会搪塞几句模棱两可的话,让你云里雾
里的。
  但打开阿益的房门后,吃惊地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阿益……?”阿牛觉察到有点不对,轻唤了一声。
  “那上面有什么东西!”胡鑫指着床上。阿牛定睛望去,在那张整整齐齐的
床铺上的确搁着什么物体。走近一看,原来是一张扑克牌,它被撕成两半,压在
一张纸上面。原来他还会用扑克牌算命么?来不及细想,阿牛连忙拿起纸,但见
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字,阿牛激动地阅读起来:

  阿牛:你好!
  感谢这些日子你对我的照顾,并原谅我的不辞而别,马上你就会知道理由,
先请你原谅。托你的福,我的腿已经好转很多。
  对了,胡鑫可能会过来找你吧,因为上次我在他房内偷偷塞了一张纸条。告
诉他和玲儿呆在一起可能会有血光之灾提醒他注意,我用了算命师常用的模棱两
可的话,可能胡鑫会加以提防吧。关于玲儿的事我之前和你提过,那时我只是有
一种直觉,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可在那天吃晚饭的时候我却找到了证据,这
个女人切切实实会对胡鑫不利的证据。于是我就借故退场,偷偷给胡鑫留了纸条。
  我之所以不马上声张,有我不可告人的理由。原谅我之前一直没告诉你们,
我是一个逃犯。值得讽刺的是,我也正是凭借这个身份发现了玲儿的心机。玲儿
在那天吃饭的时候似乎一下子就认出了我,但是她却马上加以掩饰,更没和我打
招呼。从这里我得知了一件事,也是一件对我自己很不利的事实:我已经成了通
缉犯。
  也许你会吃惊,但追捕我的通缉令是随时可能发布的,我已经作好准备。
  玲儿不和我打招呼,说明她在生活中和我不熟,但是她又能认出我。说明在
她来的途中,看到了什么和我相关的东西。我想,就只有是通缉令这一个可能了。
抱着这个观点,她的举动就让我感到奇怪:她明知是和一个通缉犯共进晚餐,却
没有声张的意思。按当时的情况,你们几个人就能轻轻松松制住我。凭此我得出
了下一个推论:她一定有不想让警方出现的原因。也就是说,她的到来也伴随着
她的阴谋。
  这几天以来我都在思索着阿牛和我讲的那天晚上的事,终于理出点头绪,以
下是我的一点推测:
  首先,玲儿的身体变成了模特,我认为这肯定是一个幌子,是她在耍把戏,
她哥哥如果受到打击而疯了亦或怎样,应该会让她得到某种利益。也可能因为小
时候某件事对哥哥一直怀恨在心想要报复,姑且不论动机为何,先来分析这套鬼
把戏是怎么完成的吧:
  阿牛第一次来到玲儿的窗前时,见到两个女子身影,其中一个漂浮于空中。
这是简单不过的花招,只要借助后来出现的那个模特就行了。这个模特肯定是她
事先拆开装在箱子里的,她把模特拼接好之后,再借助竹竿等器具,就可以轻易
完成人影漂浮的诡计了。当然,这只是餐前附送的甜点。
  而第二次的火灾事件,则让我有点苦恼。窗户从内锁住,窗外也没攀爬的痕
迹,门也从里面被反锁住,那么可以肯定玲儿在房内。可是当他们打开门进去时,
只找到了一具模特。所以所有人才会怀疑这是鬼干的。关于这一点,我先怀疑,
人是不是事先藏在大箱子里,然后再趁乱逃走呢?可是阿牛又说大箱子里的衣服
放得整整齐齐,如果事先有人藏在箱子里的话,是不可能做到这点的,那究竟是
怎么回事呢?我再回顾了一下现场,终于发现了一个可疑的人,我想应该是在他
的帮助下,和玲儿合伙完成了这套“鬼把戏”。
  他就是张盛发。其实箱子和床上的模特都只是障眼法而已,是为了吸引你们
的注意力。当时的情况应该是这样:盛发以浓烟为借口,叫回了胡鑫,然后他头
带毛巾冲了进去。当他进去后,就马上躲在门背后。与此同时,早在房间内藏匿
多时的玲儿,身着和盛发一样的装束,头发盘了起来带上假发,脸上也披上了毛
巾。
  并且当时还伴随着如下的状况:
  1.救人心切的紧急情况;
  2.烧断了电线导致房内没有灯光,而应急灯在他们手上;
  3.毛巾掩住脸;
  在这种条件下,可想而知,他们二人应该是很难分辨的。
  盛发把应急灯放在地上躲在门后,然后玲儿一把扯下着火的窗帘就冲下楼离
开现场。而“闪开”的叫喊声是由门后的盛发所发出。你们进去时注意力肯定都
集中在那具穿着玲儿衣服的模特上,不会注意到门后的人,也没有亮光可以发现
他。加上救人心切,你们首先要做的事必定是先抬“玲儿”到屋外,到最后你们
发现所谓的“玲儿”突然变成了一具模特的时候,又会大吃一惊。所以盛发有充
足的时间从门后悄悄闪出,再假装从楼梯那边走过来出现在你们身后,在这个过
程中哪怕被你们发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想当时的情况就是如此。
  要说证据,其实也称不上证据,就是盛发既然已经搬到你家了,怎么还会在
他原来的房间留一条毛巾呢。
  阿牛,要和你说再见了。
  我没法和你直接道别,有不得已的苦衷。玲儿如果得知胡鑫没事,就可能立
刻通知警方来捉拿我赚取赏金。我有点好奇通缉令上会写多少数额。但现在只有
继续逃亡。请再次原谅我的不辞而别。


  阿益 

  (原来是这样!)
  看完后阿牛呆住了,胡鑫也傻眼了,二人张大了嘴面面相觑。就在这时韩阳
醉眼惺松地经过了门口,一看到胡鑫就问:
  “盛发和你谈完了么?我怎么看到他的行李不在了?”

  8

  “请问你就是阿牛么?”台风刚过去,一位高大的青年男子就如热带的气流
般立在门口,汗从他红扑扑的脸庞直往下淌,周围的高温似乎都是从他身上散发
出的。有一个妙龄女子在他身边俏然盈立,略微昂着头,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直直地瞅着阿牛,让阿牛感到有点局促。
  “我们一接到报警就马上赶来了。他在哪?”
  (玲儿果然报警了!)
  不过阿牛打量眼前的二位,奇怪的是他们一点也不像警察,也许是为了伪装
吧,还是城里的警察都这样的?年轻男子一手插在口袋,一手耷拉在外面,一副
摆酷的模样。但他的嗓音似乎有一种慑人的威力,很难让人违抗。而年轻女子洁
白的面容上是清晰分明的五官,不用细看就知道长得十分顺眼可爱。阿牛有了一
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进入了一个不真实的世界。的确这个孤僻的小镇最近发生了
太多的异事,也遇到了太多奇怪的人,和之前的反差实在太大,让他一时接受不
来。他先咽了一下口水,然后机械性地把事情原委复述了一遍。
  当他说完后,那男子的神色明显变了,问了一些阿益的状况。女子却显得事
不关己,抿着嘴不发一言。后来在男子的催促下,阿牛带他们来到了阿益曾经呆
过的房间,那张被撕成两半的扑克牌还放在原位,男子拿起来看了一眼,就迅速
地塞进口袋,嘴里还咕囔了一句阿牛没有听清的话。这时,阿牛终于鼓起勇气开
口问:
  “他是干什么的,犯了什么法?”
  “他是……”
  女子刚张嘴,就被男子狠狠地瞪了一下,女子“哼”了一声不服地扭过头,
然后朝天翻了一个白眼。阿牛不禁纳闷:通缉令不是都贴出来了么,还有什么不
好说的?
  他俩似乎不愿久留,甚至没和阿牛打招呼就径直下楼走了。空荡荡的房间马
上又只剩下阿牛一人。这是他以前熟悉的环境,可是现在却觉得有点陌生,他望
着阿益曾睡过的床铺,不知为什么,一种失落感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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