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來到加勒比

2006年初夏， 隨當時還是准男友的沃特來到聖馬丁島， 加勒比海里一個被法國和荷蘭分割的下屬殖民島。 不知不覺， 一住就是三年。 期間因為家事私事朋友事， 來來往往與紐約和波士頓之間，中途還抽空去了捷克， 奧地利， 意大利， 回了一次上海， 去了墨西哥， 甚至還溜到莫斯科玩了半個月。 所以， 在這個7萬人的， 一半講法文， 一半講荷蘭和英文的小島上， 真正住的時間不超過一年半。

只是一年半， 卻覺得一晃半輩子快過去了似的， 看不到頭。 整個島上沒有加工業， 沒有農業， 沒有養殖業， 沒有文化根基， 說穿了，除了旅遊業， 什麼都沒有。 有的是酒吧， 夜店， 脫衣俱樂部， 餐館和賭場。 除此之外就是數不其數的超市， 貨架上裝滿了美國運來的廉價的罐裝垃圾的那種。 黑人們對這樣的超市喜歡的不得了， 明明可以一次買清的購物， 偏偏要分好幾次買， 來來回回， 只為打發炎熱小島上無所事事的時光。

記得一次在MOHEGAN SUN，即美國華人稱之為金神賭場的德克薩斯牌桌上， 一個金髮碧眼， 長得實在不難看的人， 說， 聖馬丁啊， 那地方玩是好玩， 就是檔次有點低， 治安有些雜噢！ 一打聽， 才知道這個帥哥當年是在聖巴斯， 隔壁那個世界巨富名流趨之若騖的法屬島上混天下的。 年初章子怡小姐和未婚夫維維鬧的沙灘艷照事件就是在聖巴斯發生的。

聖巴斯我也去過，沒有什麼特別印象。 當時駕了船去， 登岸時交的是中國護照， 好在有美國綠卡做底牌， 否則差點被遣送回去。 當時正是淡季， 六月季節， 主街上沒有幾個人。 找了個咖啡館， 據說吉米。巴非常常光臨的那家， 坐下吃法式牛角包， 叫了咖啡， 招待小姐是個半黑不黑的多米尼各或牙買加人， 一副臭臉好像很久沒有被人強姦過的沮喪樣子。 不是我誣衊或輕視女同胞， 這種面相常常在公共場所見到， 具體的說， 常常長在衣着暴露身體某處畸形的女子的脖子上。 大多數不直接看人的眼睛， 即使是在和你說話的時候也是眼神遊離不定， 態度卻冷漠傲慢。 偏偏這種人在加勒比海比比皆是， 頭幾回遭遇， 還吃不準是不是自己做錯了了事得罪了人家； 後來受的氣多了， 也就漸漸明白原來是典型加勒比本地態度 ------ 誰都是欠着誰的！ 就歷史淵源而言， 這種態度也未嘗無理。 自從十五世紀歐洲人， 特別是英法荷西諸國， 滿世界殖民， 這些加勒比的小島無一逃脫被人殖民的命運。 本土人被殺， 黑奴一批批販賣過來， 辛勤勞作， 一無所有， 創造的確是美麗富饒的島嶼讓白人享受。 這種仇恨情緒， 雖然已隨時代的進步， 黑人社會地位的絕對提升而淡化， 但根本上， 並沒有消失。 如果非要用雷鋒式的高尚情操替他人着想， 倒也可以理解這些本土以及黑人的反面情緒。 試想， 你所生所長的家鄉美麗安寧， 卻被一撥又一撥從十萬八千里以外的比你有錢又閒的人攪得亂轟轟， 而你作為東道主，不能趕他們走， 還要伺候他們， 為的是從他們那裡賺幾個活命錢。 想通了這個， 自然就明白為什麼加勒比態度如此之惡劣了。 即使某天你碰上了友好微笑的那個， 也別輕易相信其真誠性。

話是說的絕了點， 卻是以自身親歷的體會而做總結的。 也許要問， 為什麼加勒比， 確切的說聖馬丁如此糟糕， 還要棲居此地呢？ 如果非要回答， 只能說聽天由命而已。 前面說過， 是不小心隨他而來， 現在， 這個他變成丈夫了， 丈夫喜歡的， 雖然自己不喜歡， 畢竟不是原則性的分歧， 所以也就將就下來了。

二。 說說老公

老公工作的公司， 總部在加拿大的蒙特利爾， 而他的工作卻是滿世界飛， 跨越四大洋五大洲馬不停蹄的那種。 中間或有一兩個星期的休息， 也總是手機電腦不離手， 因為總部的人特別喜歡無緣無故招人開多端會議。 和這麼個人生活， 苦， 是受盡了。 比如動不動就是起早送他去機場， 或是半夜接機， 或是逢年過節獨自一人， 更為難堪的事， 時不時的， 儘管已經盡最大努力了， 還是會有些多心遠在各式各樣花花世界的他， 是不是難免上演些什麼風流韻事。 有時想來想去想不通， 便電話敲過去表示懷疑。 自然回答都是千篇一律： 放心嘛， 我不想那樣， 也不會做那樣的事， 相信我， 我是可以相信的！ 。。。。。。 每次都如此， 我也只好一邊嘆氣一邊勸解自己： 手腳生殖器都長在人家身上， 人家愛怎麼着你盡可擔心可是你管得了嗎？ 就算背叛了你，天涯海角的， 你也找不着證據啊。 與其有閒情擔心別人， 為什麼不擔心自己呢？ 村上不是在”且聽風吟”里說過， 凡事有進口便有出口？ 如果對方有背叛你的可能， 你也有同樣的機會不忠。 與其害怕他人傷害自己， 不如自己建立保護層為先。 想來想去， 覺得自己無論才智相貌都輸不了他， 憑什麼為他擔心， 而不是讓他為我擔心？ 有天晚上， 可能想得太通， 過了頭， 居然一個人跑到鋼琴吧狂喝一通。 遇見一個人。與其說是荷蘭人， 不如說是德國猶太后裔。 他做了奇特的自我介紹， ---- 他說， 我有個荷蘭父親，我的 媽媽是德國猶太人。---- 讓人覺得父親是他血統里的附屬之物而已。 這個人35左右， 臉孔是西歐的錯落有致， 膚色卻是黑白分明那種。 骨骼開放， 身架偉岸。 讓人凝神住氣， 幾乎窒息的那種英俊。 聽起來十分老套， 但是他一見面就問， “ what do you want from life?" 後來發生了什麼都是後話了。

老公是個非常單純的人。 至少在我， 迄今看來如此。 除了工作， 他最喜歡的便是喝酒和釣魚。 音樂電影之類， 總是翻來覆去的幾張老碟。 皇后樂隊， 滾石， 荷門布柔。。。對文學藝術幾乎是避而遠之， 這與我恰恰相反。 對什麼事都沒有獨到一番的見解， 比如說， 前天某某海灣的夜店遭遇搶劫， 他的解說和報紙的報導必將一字不差。 再比如， 你向他傾訴心中某段冤曲， 他能做的， 最多就是定定的看着你， 豎起耳朵的聽， 任你說上三天三夜也沒有絲毫不耐煩， 等你好不容易說完， 他卻什麼都不說。 當然， 別的訴苦人怎麼感受我不得而知， 但像我這麼善於捕捉細節的人， 還是自以為是的， 認為他確實盡了真心洗耳恭聽， 儘管沒有回音，至少可以一吐為快也不失人生一大幸運。幾年來， 老公就是這麼洗耳恭聽過來的。

這麼單純的人， 家境當然是單純富裕的那種。 和我的家境截然相反。 無憂無慮的童年， 塑造了他心平氣和光明磊落的人格， 而我， 動盪不安懷疑一切的個性，無疑是父母早年離異家境混亂貧窮的結果。 不是把賬算在父母頭上， 而是在成長之後幾乎付出生命換來的大徹大悟之後才明白的真相。 一句話說， 就是， 一個人的童年， 對其一生發展方向， 太有影響了。 所有離異家庭出來的孩子， 如果沒有天生的一點點悟性， 是不可能自我救贖的。

話說回來， 兩個種族， 文化， 背景， 身世，都如此相異的人，十分堅定的走到了一起， 怎麼說也算是件不尋常的事。 以至於老公的死黨們以及兄長們， 清一色娶的都是金髮碧眼的同宗同祖的後代， 都不免給老公一些善意的調侃， 說， 又一個族人背叛了。。。。。

三。 夢裡只求身是客

要命啊！ 在紐約， 北京， 南昌， 波士頓， 阿姆斯特丹生活過， 足跡涉遍聖保羅， 巴黎， 羅馬， 布拉格， 莫斯科， 悉尼，維也納， 香港。。。。。。之後， 朝思夢想的， 居然還是一排白楊， 一條小溪， 一片田野， 一群牛羊， 一座木房。。。。。。

好像前世是一個以土地為生以土地為死的農人。 而這樣珍惜土地的人， 卻註定要漂泊四方， 浪跡天涯。 天下還有比這更荒誕的邏輯嗎？？？

一覺醒來不知道身在何處是一種福氣。 記憶中曾經有幾次這樣的感受。 醒來查看四周， 說不出城市的名字， 記不得發生的事情， 好像成年的人眼睜睜等待一場新生， 非常離奇有趣。 而我經歷的， 常常是， 醒來明知不是客， 只好賴床再夢尋。 對現實的不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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