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奶奶見麗華挺着大肚子來了忙邊往椅子邊兒挪身子邊說：“麗華，別急，來坐這兒慢慢說。”

麗華坐下的第一句話是：“可找見你了。”

奶奶卻忍不住把手在麗華的大肚子上放了放說：“麗華，我看你這肚子像是就要生的樣子，是不是到日子啦？”

麗華調皮地把頭扭向奶奶說：“奶奶，我的兒子長得壯實，這還得一個月呢。”

她打開包，拿出一個牛皮紙信封就往我手裡塞：“這是我跟歐陽要的錢，你走的時候帶上。”

我沒有接。我看了她一眼，用手樓着她的後腰說：“還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什麼是山底人？”

麗華歪着腦袋想了想，然後她挺直了身子，把信封放在雙膝上，騰出雙手來掰着手指頭從右手數到左手說：“出身不好，又窮又苦……，運氣不好，受人壓迫……，有理想，有志氣，登上山頂報大仇！”

我被麗華最後引申出來的那一句逗笑得前仰後合，說：“不是報大仇，是從山底靠自己的力量到達山頂才夠英雄，夠好漢。”

我在長椅上轉動着雙手踢踏着雙腳說：“你不用擔心我，我有手有腳。這個錢留下給寶寶，我要拜託你把小寶寶照顧好，千萬不要虧待了寶寶。”

我說完就一直頑固地盯着她，直到她無奈地把錢收好。她又從包里拿出一盒錄音帶，我一看是《女駙馬》。

麗華說：“你到了加拿大前三腳難踹，帶上這個女狀元跟你一起踹吧。”

我心領神會。

麗華問：“機票訂好了嗎？是哪天的？我去機場送你。”

我說：“是火車票，到北京的。”

麗華撅了下嘴，說：“那好，我去火車站送你。”

看麗華要走，奶奶忙問：“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你去瞧過你媽了嗎？”

麗華顧左右而言他：“奶奶，您不用擔心，等長秋走了，我給您買葡萄吃。”

麗華說完朝着等在不遠處的一輛轎車走去。

奶奶起身朝麗華的背影喊着：“你到時回家裡來生吧，啊？你身邊得有人。”

麗華走了，七月的驕陽開始烤人了，我也挽着奶奶的手臂往家裡走。

奶奶問我：“你們說什麼報仇不報仇的，要報什麼仇啊？你可不興記你媽的仇。”

我說：“奶奶，我不僅不會記我媽的仇，反而要感謝她。奶奶你在農場呆過，你知道幹活多了手上就長繭子。人也一樣，受的罪多了，身上就會長繭子。我現在身上就長着厚厚的繭子，這樣才經摔打，所以我去哪裡都不怕。

古時候有一個叫‘孟子’的人說過，‘上天將要降落重大責任在一個人身上，一定要先使這個人的內心痛苦，使這個人的筋骨勞累，使這個人總不如意，這樣才能使這個人性格堅定，增加這個人不具備的才能’。

我媽就是上天派來考驗我的人，我媽用她的方式完成了對我的千錘百鍊。如果我媽從小把我當嬌滴滴的大小姐養，現在我要出國去，她一不能跟着我出去伺候我，二不能給我大錢讓我在國外接着當大小姐，那我到了外面該怎麼活啊。

可我現在，你想想要經過多大的難才能穿透我身上的繭子疼到我的肉呢？”

奶奶長嘆一口氣，說：“你一個人在那麼遠，咱任誰也幫不了你了，你照顧好自個兒，別惦記家裡，你少惦記我們就是我們幫你了。”

快到家門口了，我突然想起來奶奶的故事還沒講完，於是我問：

“奶奶，那我媽到底把我爸趕到哪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