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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唐的故事(9-12)
送交者: 阿唐 2004年08月24日20:09:46 於 [戀戀風塵] 發送悄悄話

阿唐的故事(9-12)

阿唐

atangwriting@yahoo.com

童年篇


九 最後的一所學校

洪水事件後不久,我家就搬進了沙廠的職工宿舍。

爸媽對洪水事件很是後怕,遂決定再次給我轉學。新學校離家很近,步行大約10分鐘。

不知是質量不好還是其它原因,我很快又轉了學。我記得那時沙廠附近的幾所小學的教師都是插隊知青任教,不知是否由於教師的流動性造成學校頻頻關閉。我從未向爸媽求證過此事,總之,這一次是我在沙廠生涯的第5個學校,也是最後一個學校。時間是71年秋。

新學校在茶店鎮,質量僅次於我的第3所學校。

班主任兼語文老師姓王,是個退伍軍人,人很兇悍。口頭禪是,我們在部隊時如何如何。

這王老師慣好體罰學生,最愛用的一招就是用手指頭狠狠地點你的腦門。從沙廠走到學校大約需要半個多小時,小孩子玩心大,路上一個什麼事一打岔,忘了時間,再趕到學校就遲到了。我因此被那前大兵點了無數個腦門!

我原以為那王老師天天高談闊論,打人訓人又毫不容情,必是咱革命軍人大熔爐里煉出來的一塊好鋼。誰知第二年夏天,這王老師做了一件令我瞠目結舌的荒唐事。

那時沙廠要用很多民工,這工資收入對當時的中國農民來說是一個難得的機會,於是周圍的老鄉無不削尖腦袋想得到錄用。老爸的職位好像是什麼教導員,專管民工這一塊,於是總有人托各種關係來遊說。

一天中午,老爸躺在床上,我騎在他身上正玩得高興,一個傢伙就徑直從開着的門進來和老爸打招呼。我回頭一看,是王老師!我想這下糟了,是來我們家做家訪告狀的,可這幾天我沒犯什麼事兒啊?!

我正在那兒發愣的當而,那王老師已和老爸說了起來,大致是他妹妹想在沙廠找一份工,不知是否可以,邊說還邊向我遞笑容。我那時尚小,是祖國苗圃里稚嫩的花朵,還不大懂世間萬般齷齪勾當,又攝於前大兵的積威,那裡還敢上前。時光如能倒流,我當走上前去為兩人介紹,老爸一聽是愛子的授業恩師駕到,還不奉為座上賓?!令妹要來屈就?好說,小事一樁!

我不能說老爸在沙廠一諾千鈞,不過雇誰不是一樣雇,又不是技術工種,打一聲招呼而雇王老師妹,應該不是任何問題。

可這件雙贏的美事偏偏就讓這位可愛的王老師辦砸了。如果讓今天的阿唐站在當年王老師的位置上,N個辦法都想出來了,如放學前讓阿唐給阿唐父捎封信,或進門後自我介紹是阿唐老師等等。而他選擇了進門後直接說事,偏偏他的笨學生又未能及時上前救駕,遂把一場喜劇變成了悲劇。

老爸聽明白了來意,毫不客氣地告訴他去找什麼什麼部門,按什麼什麼程序辦理,他本人從不直接介入此類事情,然後就是逐客令。

我目睹了不可一世的王老師被老爸灰溜溜地趕出了門,隱約覺得此事與我有關,可卻不知道錯在了哪裡。我當時畢竟還小,剛剛8歲。

不過此事也帶給我一個意料之外的收穫,那王老師從此再也未曾體罰過我。

(嘿嘿,本來想模仿大師筆法寫成個童年舊事,淡淡的什麼,沉沉的什麼,一不小心,痞子嘴臉就露了出來)

我在這所學校的另一個收穫是,學會了打花棍。

花棍是一根1米長的竹竿,兩端嵌有銅錢,棍上奘飾有彩紙。花棍在受到打擊時,會發出悅耳的聲音。

打花棍首先要先練步法,然後是手法,用花棍打擊身體的不同部位,如手,肩,背,腿,腳,最後是合在一起練。

為參加茶店鎮的一個什麼匯演,知青們從班上選出了12個學生學習花棍,我幸運的高中。單人練熟練後,12個人要在一起練編組。公演那天,我們這個節目最為轟動。

這東西學起來快,忘起來也快。幾年後我跟小夥伴吹牛時,還能比劃出幾個動作,今天則全然忘光。

學校所在的茶店鎮座落在十堰通往鄖陽的公路旁,又是二者間的中間點,因而南來北往的司機大多會在此歇腳打尖。話說一天一司機飯後(有酒?)上車,錯踩油門當煞車(阿唐學會開車後,對此深表懷疑,油門和煞車搞混,可能性實在太小,掛錯擋位的可能性甚大),車子就迅猛向前,當時茶店鎮的房子大都依山而建,房前用石頭壘出一個場院,院子上面和下面落差很大,那車飛墜院下,沒死人,車報銷了。

當其時也,十堰正在公演老電影“奇襲”,這是文革前的電影中碩果僅存之一。電影中敵吉普車被我英勇的偵察員駛向懸崖,墜落崖底,這情節和這位醉酒仁兄頗為相似。於是,“中吉普,共軍!”的故事,飛快地傳了開來。

我曾和同學前往現場一觀,院子的壩下還可以看見斑斑油跡。

十 沙廠日子的點點滴滴

沙廠的日子很單調很無聊,那實在不是很快樂的日子。

搬到沙廠後,王村的夥伴們偶而還會來尋我一玩,二,三十分鐘的路程雖然不遠,可對七,八歲的孩子來說也並不容易,所以大部分時間我都是一個人玩,或是和某個獨自工作的大人待在一起。

記得一次在看一個推土機推沙子,那司機招手讓我上去。我爬上去,坐在那高高的駕駛室里,糾糾然感覺絕好!推土機的駕駛座在右面,和一般的車不同,不知是否是進口車的緣故。

那司機正把堆的過高的沙堆推的平一些,他總是慢慢把最高點的沙子推向沙堆一側,然後退回來,再推過去。隨着沙子不斷推過去,那一側的坡度越來越大,這樣推土機推到最外點就會有一部分懸空,每當這時我都有些緊張。那司機好像看出我的不安,就故意把車開得越來越靠外,好看我的窘態而開心。結果最後終於演砸了,那車一下就向外傾斜過去,司機連忙倒車,沙堆太鬆軟,推土機依然不區不撓地向下滑落。我見勢不妙,一下子就從左側跳了下去。

推土機一直滑落到沙堆下面才停了下來,右側的履帶從導引輪中脫落出來,以沙廠的技術能力是難以修復的,這應該是

一個不小的事故。

儘管從任何角度看,我都不應為此事負上任何責任,可我心裡卻一直為此耿耿,如果我不在車上,那司機就不會為了炫耀車技而出事。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沙廠單調的日子偶然也會有點高潮,那就是演露天電影。

我會在那天的晚飯後,早早地搬着凳子去占上最佳的位置,然後就是苦苦地等。那時演的都是“跑片”,即一部電影的膠片一晚上要在4,5個地方同時上演,一卷帶子演完後要立刻用車送到下一個放映點,如此傳遞下去。沙廠是鏈條上的最後一節,所以通常第一盤膠片來時已是午夜時分。在演正片前,有時會加演新聞簡報,看偉大領袖又在神采奕奕地接見什麼人,或是什麼地方借什麼東風畝產過了千斤之類。小孩子總是中意看打仗的電影,對一些咿咿呀呀的戲曲片則興趣缺缺。不過那個年代選擇餘地真不是很大,來來回回就是那麼十幾個,樣板戲就占了好幾個。趕上戲曲片,往往是好不容易片子來了,開演不久,我就睡着了,直到快結束時,一通場面浩大的武打特技才把我喚醒,一晚上的辛苦就是為了那短短的幾分鐘。

最盛大的活動就是有文藝演出隊來訪,我記得一共有兩次。其中一次是小孩劇團。

他們最大的是12歲,最小的8歲,演出全本“紅燈記”。演出時,我清楚地看到8歲的李鐵梅乳牙掉落後的缺口。我當時的心情很複雜,崇拜,痴迷,羨慕,自卑等等等等。第二天一早,小孩演員在沙廠旁邊的小溪邊,洗漱,戲水,我遠遠望着他們,我的同齡人,我很想走上前去接近他們,說點什麼,表達一下我的崇拜,或其它什麼的,但有什麼東西阻止了我,或許是自慚形穢?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已經是滿嘴土話,被姐姐和她的朋友們稱為“二娃子”,除了一身還算整潔的衣服外,我和山裡的孩子別無兩樣。

說到這裡阿唐不得不冒挨磚頭的危險多說兩句,阿唐長子是一個很普通的孩子,他在某些方面的資質要比他的弟弟差一些,更不用說和某些天賦秉異又加後天訓練的孩子相比。但他從無自卑的念頭,總是很坦然地面對這些。我想我們的民族是不是背負了太多的重負,我們的孩子是不是活得太辛苦了?!看看2008奧運會上女子體操比賽中中國小女孩稚嫩的臉上那與年齡不相對稱的嚴肅吧,我不知道她們柔弱的肩頭承載了多少人的重託!我希望我的兒子永遠普普通通,永遠快快樂樂!

總之,在那個鄂西北大山一個山溝溝的早晨,一個8歲的小男孩,遠遠地望着他的幸運的同齡人,心裡充滿了以他的年齡不應該有的百般滋味。


一次,保健站的一位大夫的小女兒來訪,她5,6歲的樣子,鮮亮的衣服,燦爛的笑容,溫柔可人的性情,喚醒了我沉睡已久的對文明的渴望,我們很快就玩在了一起。我記得她讓我假扮病人,她則是我的醫生,坐在我的腿上,給我量體溫,打針什麼的。蕩漾在那久違的溫馨的友情中,我感動莫名。

可惜的是這種時刻,真是太少太少,大部分時間我都是一個人獨自遊蕩。我甚至不記得她的名字,我的第一個兒童醫生。

我養過一條小狗,一隻小小的黑色哈巴狗,是食堂的一位大師傅送我的。我實在描繪不出我有多麼愛它。

在此之前,我養過一隻貓,那貓除了在床下面的鞋裡方便外,還三天兩頭不着家。當它神遊夠了,施施然回家時,也擺出一副誰也不吊的懶散模樣。很快,我就失去了耐性,讓老爸送給了人。

我的小狗卻完全不同,它簡直就是我的影子。記得剛開始時,老爸在屋外給它搭了一個窩,夜裡它不斷地抓門想要進來,最後爸媽不得不妥協,讓它進來睡在我的床邊。

每次我去上學,它總要跟着我走出好遠好遠,直到我再三命令,它才會依依離去。等我放學回來,它早早地就等在沙廠外的路口,遠遠地看到我,飛快地跑過來,就象一個黑色的絨絨球在地上滾動。

此前,我是很怕狗的。雖然上學的路上,有小芳的蹲身招數可用,一次也沒被狗咬過,可它們向我狂吠的時候,我還是感到腿肚子亂顫。是我的小狗讓我走進了狗的世界,從此對狗的恐懼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的小狗曾經給了我那麼多的快樂,阿唐卻不能記起它的名字,虎子,黑子,還是什麼的。看起來,人是世上最冷酷的動物啊!

72年秋,我又一次隨母親回老家省親。小狗巴巴地跟在汽車後面跑着,慢慢地變成一個小黑點。後來,爸爸疏於照顧,姐姐早已住進集體宿舍,小狗聽說被食堂的大師傅抓了回去,殺了。。。我實在不能再繼續敘述我走之後,小狗所發生的一切,因為阿唐的眼睛已經被什麼遮住了。。。

十一 沙廠生涯的遺產

那時節,收音機里每天教授樣板戲唱腔,大段大段的。我學會了整本的“紅燈記” ,半本的“沙家(濱去賓加兵)” 。我今天還過得去的老生唱腔,就是那個時代打下的基礎。已至於後來在卡拉OK里唱流行歌曲,據某些自稱懂點音律的小姐講,總有一股子說不出來的味道。只有阿唐心知肚明,樣板戲是我的音樂啟蒙。正象一位年年春節聯歡晚會都出來唱最後一首歌的什麼家,唱歌的味道與常人是不同的,因為花鼓戲的底子在那裡。

我迷上了讀書,先是小說,然後是所有帶字的東西。

我讀的第一本書是高玉寶的“高玉寶的故事”。看官如果是70年代以後生人,那我給你提個醒,周扒皮,半夜雞叫,知道了吧。是媽媽最先讀的這本書,她看書有一個習慣就是大聲念出來,我在一邊不知不覺就入了戲。後來媽媽忙別的去了,我等不及就自己看了起來,這一看就沒有放下來,32年過去,一直到今天還是每天都開卷有益。然後就是搶姐姐的書,看爸爸辦公室的報紙。看不懂的字就跳過去,囫圇吞棗,慢慢地很多字就知道意思了,儘管不知道如何念。

到10歲時,我的閱讀能力已經遠遠高於一般的成人。我從姐姐手中磨出來的書,往往比她用少得多的時間讀完。在小學前,我基本已讀完了當時所能找到的所有書籍。不是阿唐吹牛,實在是那個時代的新書太少,舊書又燒得七七八八了。

為看書,我媽沒少罵我。她老人家實在不明白,那些個“豬油渣滓”破舊書有什麼看頭?這些舊書要仔仔細細地從中間翻到前面以便對應出撕成兩個半頁的相應的頁碼。她老人家倒好,把我引進門後,又讀了一本“閃閃的紅星”,就再也不碰任何書本了。

我常常是坐在門口,抱一本書讀着。外面走過的熟人會誇獎兩句,那時候不懂做秀,純粹是因為那裡亮堂的緣故。長年累月讀書的後果是,小學5年開始近視,現在是七,八百度的四眼。

如果當時在沙廠的大人們讀到本文,或許您還會記起那個抱書倚門而讀的小男孩兒,他已經老得象你們當年一樣了。

我從70年秋到73年春,在沙廠及王村生活了近3年的時間,那是一個完全嶄新的體驗,一個城裡的孩子在山旮旯里的生活。

我不知道這給我此後的命運帶來了什麼樣的影響,不過有兩點起碼是有正面意義的。一是,堅韌不拔的性格塑造。其後,無論是在莽莽群山間的長城上穿越跋涉時,還是在他鄉異域做社會底層的送貨司機時,我從未失去自己的勇氣及信心。二是,良好的讀書習慣的養成。這讓我始終對知識有一種渴求,因而在文革後的恢復期間,4年的突擊結果,最終進入了高等學府深造。

福兮禍兮,who knows?

十二 沙廠之後

故事講到這裡,就要結束了。

離開了沙廠,我家搬到土門,我則進入子弟學校上學。久違的京腔,久違的小朋友,我又得以暢快嬉戲,盡享童真和歡樂,回復成為一個普普通通的小男孩兒。

沙廠及王村的舊人有時還會光顧,我家在鄖陽與十堰之間,又承擔了中轉站的作用。房東的女兒秀華,在77年還到我家吃過飯,在那個“男女授受不親”的年齡,我都沒有和她講過話。小芳則再也未曾見過。

76年唐山一陣山搖地動,老爸的單位立馬就趕去抗震救災了。78年底我也離開十堰,去往天津。巧得很,也是坐了老爸單位的一輛便車出山,和8年前進山時如出一輒。

81年短嶄地回到十堰填報大學志願,從此黃鶴一別,就是23年!

不知道是否還有機會回沙廠王村看一看,看看小芳,柱子,秀華及秀華家是否安好,懸崖上的擦痕是否已被風雨磨蝕,沙廠旁的小溪是否依就清澈,神定河裡的魚蝦是否又回來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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