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進單位那會兒，還挺上進的。去學校里報個野雞計算機班，惡補計算機基礎知識。反正單位報銷學費，不學白不學。

周中下班後兩天有課，周日早晨一堂課。說起來也沒啥，誰讓俺那會兒閒着呢。第一堂課，下班後在單位旁的小店啃張大餅，就直奔學校而去。報名那天人山人海的，這世界像俺這樣的閒人還挺多的。

教室竟然鎖着，門口已經有幾個人等着。俺不聲不響的站在後面，戴上耳機聽崔健。人越來越多，終於有人開門了，俺摘下耳機跟着往前走，聽到旁邊啪的一聲，就像有人打砸炮槍似的。飛快的扭頭溜了一眼，一個姑娘嘴巴一動一動的嚼泡泡糖。“這妞的身材真不錯！”心裡讚嘆一句就進了教室，找個角落坐下來。

課間休息，又把耳機戴上，半入定狀態。突然感覺旁邊站個人，睜眼一看，正是那個泡泡糖女。“哎，你怎麼不理人呢？”

仔細瞅了一看才認出是一個單位的同事，樓下部門。平常不熟，沒說過話。在單位大家都穿土不啦嘰的工作服，這會兒換了件鮮艷的毛衣，第一眼竟然沒認出來。慌忙往裡挪個座位，“不好意思，剛才沒看見你。那啥，我這人非禮勿視。。。”

“討厭，誰是非禮？”姑娘杏眼圓睜。

姑娘比俺早一年進單位，其實平常倆部門沒啥交集。屬於低頭不見，抬頭不怎麼見的。開始還有點不好意思，幾堂課後就坐到一起，這就算熟人了。姑娘長得還不錯，打80分足富裕。身材那是沒的挑，用俺們大學時的話，這孩子應該叫“有容”。不過長得有點妖，說話帶着淡淡的津腔，一急了淡淡的就變成濃濃的，脾氣還有點二，不是俺的菜。

後來單位大搬家，姑娘的部門搬到俺們隔壁，抬頭低頭天天見面。每天早晨拖地，俺都順便把隔壁部門門口的樓道也拖了，誰讓人家部門除了老頭就是女士。每次姑娘都笑嘻嘻的拍拍俺的肩膀“不錯，這孩子真乖。。。”

“去去去，對領導尊重點！”俺升了團委書記，自然要擺擺官架子。

中午休息時間，辦公室幾個小伙兒姑娘湊在一起打牌，拱豬升級啥的。俺最不願弄這些費腦子的遊戲。一般都是自己戴上耳機休息。姑娘有時跟着打兩把，有時在電話上嘀嘀咕咕。聽說是男朋友處了一段時間。

那天正聽魔岩三傑，姑娘湊了過來，“聽啥了？”順手把耳機揪過去，戴在自己的耳朵上。沒一會兒又丟了回來，“你都聽的什麼破爛。”轉身娉娉裊裊的走了。俺戴上耳機，何勇正聲嘶力竭的吼着“我交個女朋友，還是養條狗！。。。”

一個中午，照例兩桌打牌的熱火朝天，俺在窗跟下曬太陽。電話響了，一個小伙子找姑娘。“電話。。。”俺點手叫她過來，又過去拿起她的牌。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氣，一張豬，好幾個大紅桃。“拱豬呀。。。”上家美滋滋的扔出張黑桃。不一會兒一大缸子涼水擺在俺的面前，“還是你疼她。。。”一幫人笑呵呵拿俺打嚓。。。

那邊姑娘似乎在電話上吵了起來，聲音越來越高。幾個哥們都豎起耳朵，“莫非光棍們有機會了？”都沒心思打牌。

“等會兒，打這個電話。”姑娘對着電話吼了一嗓子，報了旁邊辦公室的電話號碼，氣哼哼的出門。隔着玻璃，幾個萎縮男聽不到姑娘吵什麼，面面相覷，接着拱豬。

下班時，單位門口看到一個挺精神的小伙子，見姑娘出來趕緊滿臉媚笑的迎上去。姑娘繃着臉，理也不理，徑自騎車揚長而去。留下小伙子在俺們同情的目光下黯然神傷。

連着幾次上課，姑娘都沒話，面無表情的記筆記，俺也識趣的不招惹她，也是一言不發。課間上廁所的時候，一個哥們好心問俺“你們倆吵架了？哄哄就好。這檔次的女朋友不好找。。。”

“尼瑪，她不是我的馬子。。。”俺趕緊轉身解釋，忘了還沒尿完。那哥們忙不迭的躲閃，差點一腳踏進池子裡。

一天老師提前下課，姑娘讓俺陪她在學校里逛逛。吃了幾串羊肉串，漫無目的的溜達到旁邊的校園。俺指着逸夫樓和旁邊的一個豎長條建築，“看，前面一個墳，後面一個碑，像不像？”聲音有點大，旁邊幾個行色匆匆的學子憤恨的瞪着俺們倆。

“你這嘴太缺德了。”姑娘繃不住，笑嘻嘻在一片敵意的目光中拉着俺落荒而逃。

那個倒霉孩子又電話騷擾了姑娘兩次，就沒下文了。單位幾個猥瑣單身漢蠢蠢欲動，可看姑娘沒事就往俺辦公桌前晃，又按下騷動的心。

一個周日下課，姑娘說家裡的電腦壞了，讓俺去瞅瞅。“泥啦這幾個月上課都學了神馬？修個窗戶也不會？何着上課光記筆記，學的啥就不管了。”俺有點幸災樂禍。

“愛去不去！”姑娘的臉馬上吊了下來，“不去我找別人！”

“唉，誰說不去了？”我得先去球場，把球給我那幫哥們。因為俺上課，這幫球友特地把踢球時間改到周日下午。俺要是不去，那幫人連個足球都沒有。

在體育場門口，俺囑咐姑娘，“在這等我，一會兒就回來。”走了兩步又回頭加了句，“別跟進來。”壞菜就在這句話，TMD。

人潮人海中，俺東張西望，終於找到那幾個貨。把球踢給他們，“哥兒幾個，今天單位領導讓我加班，踢不成了。我先走了。。。”

幾個傢伙擠眉弄眼，“你們單位領導太不夠意思了，大禮拜天還加班。”“唉，是不是你們單位領導是個女的，還挺漂亮。沒事，趕緊的，換我也屁顛屁顛的去加班。跟幾個大老爺們踢球有嘛勁。。。”

俺聽着不是味兒，警覺的一回頭，赫然發現姑娘笑吟吟的站在俺身後，沖那幾個貨擺擺手，“大家好，我是小屠單位的領導。今天加班修電腦。”還挺合轍押韻的。

“啊，啊！。。。”幾個貨呆了一萬光年，七嘴八舌爭先搶話“美女領導好。”“咱們小屠最實在，幹活最賣力氣，有嘛活兒就讓他去。抗煤氣罐，搬蜂窩煤，買大白菜，有的是力氣。。。”可算逮着損人的機會了。

“好了，你們踢球吧。我們走了。白白！”姑娘等俺尷尬夠了，美滋滋的扭着曼妙的身材，小皮鞋在塵土中有節奏的敲着地面飄然而去。

“姐姐，有你這麼坑人的嘛！我跟你有神馬仇？”出了體育場，俺終於忍不住了。姑娘看着俺氣急敗壞的樣子，捂着嘴笑個不停，出來進去的人看着俺倆一個手足無措，一個靠着自行車笑得幾乎癱到。正合了近20年後的一首北京快板里的那句“倆二百五在一塊就沒有什麼苦悶。。。”

“好了，好了，別生氣。”姑娘笑夠了，柔聲安慰“我錯了還不行麼。等會兒修完電腦我請你吃飯。乖。。。從來沒見過你急吃白臉的樣子，太哏兒了。哈哈”姑娘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我該你的！”俺氣哼哼的蹬上自行車，“前面帶路。”

姑娘的父母挺和善的老兩口，字正腔圓的普通話，俺忍不住想問姑娘她的津腔哪兒學的。姑娘的媽媽忙不迭的倒水洗水果，俺伯父伯母叫得一個親。

“別羅嗦了，趕緊的。”姑娘把俺推到她的閨房。看着俺擺弄電腦，又忍不住咯咯笑個沒完沒了。“這事兒你要是敢在單位里傳，你就死定了！”俺惡狠狠的說。心裡嘆道，以後在這幫哥們里算是抬不起頭來了。

修完電腦快到晚飯，姑娘的媽在廚房裡叫着，“在家吃吧。。。”姑娘拽着俺逃難似的溜之大吉。

坐在麥當勞里，俺不滿的啃着漢堡“忙活一下午，就吃這個？還不如在家吃呢。”姑娘白了俺一眼，“你不想吃飯時讓我爸媽查祖宗三代吧？”

“也是，其實你爹媽急啥呢。這年頭只有你挑別人，不挑花眼就成。”看到姑娘嚴重閃過一絲傷感，俺趕緊閉嘴，低頭猛喝可樂。

冬去春來，一季的課上完了。姑娘跟俺商量再上一個課。想想左右無事，就答應了。一天中午姑娘部門的經理大姐端着飯盒湊過來，“你倆怎麼樣了？”俺莫名其妙“誰？啊，啊，我們就是一起上課而已。”大姐意味深長的瞥了俺一眼，低頭扒拉飯。

一天下班，姑娘來找俺，“車壞了，需要俺騎車帶她一起去上課。

“那你怎麼上班的？”

“打車呀。”

“你不會打車去麼？”俺逗她。

“切，你當我是富婆呀。”俺不僅當了車夫，還請頓晚飯。

夏天，俺娘去南方探親，回來的時候帶了簍鮮荔枝。周日上課前裝了一小袋。課間的時候拉着姑娘到樓外吃。姑娘一個一個剝皮個不停，不住聲的說，“真好吃，真甜。”

吃完最後一個，才驀然驚覺“你怎麼不吃？”

“家裡還有呢。”

“那還不多帶點？”姑娘的二脾氣又來了。

“姐姐，這東西吃多了上火。你還以為你是楊貴妃啊。”俺不懷好意的看看姑娘最近略有些發福的身材。

“去去，我有那麼胖麼？”姑娘不滿了。

“你沒楊貴妃胖，楊貴妃沒你吃貨。”夏日衣衫單薄，俺的眼神掠過姑娘胸前雪白的一片，慌張的趕緊看遠處，“走吧，要上課了。”

“唉，你說我這上了快一年的課，水平沒怎麼長，倒胖了五斤。怎麼辦呢。晚上下課就餓了，回家再補一頓，馬無夜草不肥呀。”姑娘嘆道。

“還成，看不出來。”俺言不由衷的安慰。“吃貨不要想減肥。”話音未落，腿上重重挨了一蹄子。

姑娘的部門挺清閒，俺們部門忙。姑娘想調到俺們這邊。跟俺嘀咕了好幾次，可又覺得俺們這兒累得賊死也不多掙，太虧了。想了又想還是決定接着混混日子再說。沒多久又攛掇俺跳槽去外企，俺正發懶，沒搭理這茬。過不多久，姑娘突然告訴俺，她爹的一個朋友幫她在外企尋個職位，準備撤了。“你也跳吧，有想法給姐姐打電話。”姑娘臨走前叮囑俺。

課都上完了，沒有姑娘的日子好像也沒什麼變化。幾個月也沒電話，就這麼慢慢淡忘了。一天中午，姑娘部門的經理大姐突然過來，“你的電話。。。”

卻是姑娘打來的，先跟經理聊過，又說找俺有事。寒暄幾句，俺問姑娘“混得不錯吧？”

“什麼呀，被當牲口使喚，累死了。”姑娘一個勁的抱怨“禮拜天有時間麼，幫我買幾本英語書？”

周日見面，姑娘似乎清減了些。上來拿出兩張紙，“先幫我改改文件，明天要交。”俺凝神看看，皺眉嘆道“姐姐，您這英語怎麼在外企混那，還以為四級作文那。”

姑娘不好意思，“那不是上學時天天就顧着打扮，跳舞了。趕快改，完事去書店。”

買完書，姑娘上下打量一下俺，“你怎麼還這麼邋遢？我知道有個店，衣服不錯，也不貴，去挑兩件？”

在店裡轉悠半天，姑娘拿起件風衣，“你穿這個好看。”看着俺套上風衣，姑娘伸手幫俺整理一下領子，退後幾步，歪着腦袋仔細看看，滿意的微笑，“精神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