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的棗花 |
送交者: suibian2009 2017年08月13日09:23:35 於 [茗香茶語] 發送悄悄話 |
俺小時候住一大院,裡頭有十幾個套院。四十來戶人。俺們家住緊裡頭的套院,從大門走到俺們家得小五分鐘。各套院都有樹。俺們套院有兩棵花椒,兩棵李子。往外走,有個必經的套院。長了一株棗樹,直徑一尺半左右。棗樹木質堅硬,生長緩慢,沒四五十年長不了那麼大。由此知道,我們院有年頭了。應該是國民黨的財產,我軍進城沒收的。 每年春天,這棵棗樹都開滿了星星般的棗花,花兒謝了之後會生出很小的棗,一開始是尖的,然後慢慢長大。出奇的是,這棵樹的棗會長成葫蘆形。風來時,滿樹小葫蘆鈴鐺似地晃啊晃,煞是好看。它樹冠很大,夏天有小半畝濃蔭。有時候一陣風來,會有蔫了的小棗掉下來,落到在下面打撲克或者下棋的俺們身上。 葫蘆棗多汁,極甜脆。隔壁大院也有棗樹。但那是木棗,渣多汁少,沒法跟葫蘆棗比。問題是這棵樹的棗很難偷。它長在中間,四面房頂夠不着。樹又高,難爬。俺們試過用石頭砍,但打中棗的概率不比砸中住家的窗戶,或者住戶腦袋的概率大。要偷唯一的辦法就是爬樹。但是這院子有長住倆老太太,一山西一河北,眼神不好,但剛好能看清你是誰家小孩。 有時碰到大風大雨,能撿到幾個棗,不過越吃越饞。其餘時間,俺們只能在樹下轉着圈地流哈拉子。不誇張地說,那棗是俺們用眼睛看熟的。 隨着棗變大變紅,俺們都坐不住了,去找院長鍾老太太。 鍾阿姨,該打棗了。俺們說。 急撒字(急啥子)?老太太正忙着餵雞。 再不打就爛樹上了!俺跟她講理。棗長這麼大主要是俺們小孩的功勞。 昨天拉過(哪個)帶人爬房?老太太嚴厲地望住俺。 管着嗎?俺警惕地退一步。 臥補慣拉過慣?(我不管哪個管)? 老太太進一步。 多管閒事多吃屁!!俺也怒了。 咣地一聲,老太太把雞食盆摔在地下。俺和朋友撒鴨子就跑。當年的民主嘗試,多半都這樣結束。 老太太是紅軍,俺們是革命的未來,國之儲君,按說份屬君臣。但事實上不是這樣。鍾老太太有全院的家長的巴掌做後盾,握有武力就握有實權,顛撲不破。 只有葫蘆棗站在俺們一邊,它無視專制,不管不顧地成熟,越來越紅,什麼實權也擋不住。最後終於連鍾院長沒辦法了。只得同意打棗。在全院普羅大眾的注視中,俺們拿着杆子爬上棗樹,乒乒乓乓地開打。代溝仿佛沒了,大人也小孩似的在樹下拿着杆子蹦蹦跳跳。棗下雨般掉下來,在地上鋪了一層。鍾老太太指揮俺們打完一枝又一枝。撿棗的孩子大叫着滿院跑。俺眼睛被汗糊住,胳膊血口子醃得生疼,但心中卻美滋滋兒的。 棗打得差不多了,各家都拿來了自家分棗的容器,有臉盆,有水桶。那時院子裡就洋溢着豐收的喜悅,大人愉快地交談,小孩嘻嘻哈哈,竄來竄去。鍾老太太拍拍俺們的腦袋,說娃兒幹得號(好)!以前的恩怨就算結清了。 這之後我走過中外的不少地方,但再也沒見過葫蘆形的棗。前年回國故地重遊,發現院子門口站着兵。跟他說俺是該院的老住戶,想進去看看,但他不肯通融。只好在大門照了張像,依依不捨地離去。 再見了,葫蘆棗,俺心說。再見了,童年。童年是一個快樂的夢,夢中充滿星星的棗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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