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向看不上魯豫，所以很少看她的訪談。但是有天被她的一個訪談的題目所吸引《92歲穿裙子的士》。是講葉嘉瑩的。

老爸給過我葉嘉瑩的書，但我不願意看。因為她講古典詩詞裡的愛情，正如她自己說的講得太過幽微美妙。看了就如賈平凹看張愛玲，只是心亂。

可是我沒有想到在訪談中葉嘉瑩說她一生從來沒有過戀愛的感覺。她嫁人是出於講義氣，人家在困境中一要求，她想反正自己也沒有什麼喜歡的人，閒着也是閒着，當做助人為樂糊裡糊塗就嫁了。嫁得既無趣也無聊。但是她盡責守諾，沒有愛情也將先生送到彼岸了。魯豫表示一萬個不理解，說現代社會絕不會有這種人這種事。有，她沒見過而已。

葉嘉瑩說如果時光倒流，她必不會走入這段婚姻。不遇天人不目成，寧願孤獨終老。

我說人生的成功要看平均分，葉嘉瑩便是個極好的例子。事業高分，而且專業是講述千古愛情，但是自己卻沒有愛情體驗。少年喪母，中年喪子。平均下來她能得多少分？

魯豫問葉嘉文最願意和哪位古代詩人做朋友？她說她固然喜歡陶潛和李商隱，但是還是會選辛棄疾，不過選辛棄疾是因為辛樂觀有情趣，不是當作男友來選，而是當做去性別化的朋友來選。

我也喜歡辛棄疾。喜歡他剛柔並濟，而且二者齊頭並進直上雲霄：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最近網上流傳一篇誇讚王菲的文章，說來說去，沒有說到點子上。王菲固然自我，可是自我的女人多了去了，卻並不都能像王菲那樣隨心所欲。王菲有錢，也選擇只要自我，才能將自我進行到底。如果佛教的理論真的成立，那麼她今生消耗的是前世積累的福德。

而葉嘉瑩恰恰相反。她在事業上堅持了自我，在個人幸福上卻選擇無我。在完全可以自我的情況下，她選擇一力承擔責任。她不是歌星，薪水僅夠勉強支持上下老小，除非放棄責任，否則瀟灑不起來。她相信她承受的是前世的機緣，所以選擇逆來順受。

王菲的事業是唱歌，早已江河日下，如今享受的是老本。葉嘉瑩的事業是唱詩，歷久彌新，九十歲還優雅如初，還在試圖告訴後輩漢語言的韻律與美麗。

近日有新聞說葉嘉瑩將自己的全部財產捐贈給南開大學教育基金會，設立“迦陵基金”，用於支持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研究。

葉嘉瑩，這位配得上被稱為“士”的女子，92歲依然裙袂翩躚，歷經苦難依然溫婉優美，她的故事讓我欲哭無淚。她的書我會鼓起勇氣重新翻開。

王菲和葉嘉瑩的差別，不是魯豫說的是時代的差別。任何時代都有佻脫自我的人，也有隱忍承擔的人。

正是：千人有千境，對錯無不同。苦樂自心知，得失常相守。眾生造眾業, 各有一機抽。隨緣從本性，晴雨毋須憂。

LH201901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