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俺收購一個公司，down payment還差十幾萬，賣了一所房。那個康斗買的時候是8萬，趕上房屋泡沫賣16萬。買主是一個美國學生。臨交割前三天，發現那學生還差一萬，湊不齊down payment。要擱在平常無所謂。可俺收購的公司是四天后交割，四天內哪去找新買主。就是找到了，他搞貸款還得小一個月呢。要是錢不夠，耽誤了收購公司，損失可就大了。

唯一的挽救辦法，就是俺借給那個學生一萬買俺的房，他分期付款，三年償還。俺想在那所房子上放抵押，可也來不及辦了。當時形勢，要麼俺給他一個無抵押的私人貸款，要麼俺收購公司失敗。
俺知道美國學生多半是刷卡大師。最難的事無過讓他們還錢。一萬借給他不等於白送麼？問題是買不了公司損失更大。俺調查了一下，這個學生是學生物的研究生，成績優秀。俺咬咬牙，把那一萬借出去了。心說永別了親愛的一萬，俺知道你回不來了。

第一個月付到期，沒收到錢，在預料之中。但是第一期就不還似乎也太快了點。再小的動物死的時候也得踹兩下腿吧？怎麼也得還上一兩期，然後再找理由不付或者少付，總之變壞通常有個過程。一開始就壞，叫從根爛，絕對沒救。俺連電話都懶得給他打了。

誰知下一期俺卻收到了他的支票。出於好奇，俺打電話問他為什麼第一期不付，他說他收到的還款通知，是第二個月開始還。俺查了一下，還真是一個打字錯誤。
到第三個月，他仍然在付款。這太不可思議了。於是打電話告訴他，孔夫子說一個人做點好事不難，難的是連續做三年好事。他說，看來孔夫子也知道這個貸款的還款期是三年。俺說，如果你能連續三年，按期還款，最後一期俺就不要了，送給你當獎學金。
過了一個星期左右，俺接到了這位學生的電話。說，我查了，那個話不是孔夫子說的。是毛澤東說的。原話是一個人做點好事並不難，難的是一輩子做好事，不做壞事。這是給他老師祝壽詞中的一句。
俺吃驚說，毛澤東你也知道？他說，我還收藏毛澤東像章呢。俺承認之所以用孔夫子，是因為毛澤東在美國沒人知道，孔夫子卻家喻戶曉。想不到你這麼認真，倒讓俺有點不好意思了。他說，我就這麼認真。俺說，希望你的認真在還款上表現出來。毛澤東還說過另一句話，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你也可以琢磨一下。
那個月底俺又收到了他的支票。不過這時俺已經不再吃驚了。翻過年又接到了那學生一封信。因為沒到月底，俺有點奇怪。打開一看，還是一張支票，但填的是迄今為止的全部欠款。備註欄寫了兩個字“斷指”。
斷他一指，俺還真有點不落忍。也給他開了一張支票，上面填的是一次月付的數目。也在備註欄註上兩個字“包紮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