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12月22日下午，我在地鐵站送走了趙老師。臨走時趙老師突然綻放了笑顏，很爽
快地說了聲：Okay, see you next time. 其實她也應該知道，下次這個詞，很可能變
成一種奢望。我很自然地招手告別，走出了地鐵站。到出站之後我才醒悟，我也是要搭
乘地鐵回家的，隨即便折返回去。趙老師早已遠去，幸好有這次冤枉路，要不然我們的
告別也不會如此“正式”。

上海的地鐵，我一直以為，要比北京的地鐵好些。乾淨些，新一些，空氣也相較更好。
一進門就找到一個欄杆靠住，這是我03年開始養成的習慣，這樣不用坐也不會累着。冬
天的地鐵中，大家都穿着厚實的衣服，外面的灰塵也多，不比夏天的空調車廂清爽。幸
好時間沒趕上高峰段，人還算少。正在無聊的時候，前方一個少年的臉吸引了我。

他好像在說什麼，臉上的表情不停的變幻，其速度之快，不知情的人絕對會認為他在表
演節目。手在空中不停的比劃，配合臉部表情，簡直就像在訴說一個故事。這個時候我
才看出來，他是一個聾啞人，正在和對過坐在位置上的一個女孩子說話。他們兩人看上
去不過是高中生，若不是他們互相打着啞語，還真看不出他們和時下的年輕人有什麼兩
樣，不過是穿着還是氣質。

打啞語的人見過不少，但是像這位少年如此“聲情並茂”的，絕對是第一次。他臉上表
情的豐富程度和變幻速度，要大大超越任何一個舞台劇的演員。打手語能夠打出這樣的
張力和表現力，加上電影情節式的臉部表情，我覺得甚至可以聽到聲音。對面的女孩大
多都是在笑着，有時候也會“回答”幾句，不過每一次她的回答，都會招來一陣更加賣
力“表演”，然後就是女孩笑顏的無限擴張。如此循環。旁邊的人們都看得呆了，就好
似在欣賞一幅畫，一出音樂劇一般。

少年依然在賣力的訴說什麼，表情依然在不停的變幻，手勢也越打越快，在空中流暢地
穿梭打轉。時而咧嘴，時而翻白眼，時而做驚恐狀，時而無聲大笑，貌似在敘述一個故
事或者電影的情節。對面的女孩“聽”的津津有味，臉上的笑意一直沒有離開過。終於
，少年看了看外面，對女孩子做了一個手勢，那是一個離開的手勢，雖然他做得很快，
但我依然看明白了。女孩點了點頭，對他揮了揮手。少年笑容依舊，又“說”了些什麼
，女孩又笑了，雖然這次的笑容有些短暫。

終於，到站，門開。少年眯着眼睛帶着笑容走了出去，向女孩揮了揮手。門關上了，列
車開動前的一刻，男孩突然又隔着玻璃飛快地打着手勢，然後做了一個鬼臉，女孩先是
一愣，然後嘴角輕輕上揚，終於一發不可收拾，笑着彎了腰。她可能注意到了這個舉動
引起了旁邊人的注意，悄悄用掃視了一下周圍，慢慢收起了笑容。但是不一會兒就又低
下頭偷偷地笑了。

我真希望能知道那少年所說的一切。

能夠換來這樣的笑顏。

終點站下車的時候，那女孩抬起頭，輕輕甩了一下頭髮，臉上還帶着一絲笑容。

回到住處，老傑和女朋友在看着最近當紅的節目《舞林大會》，電視畫面上一個俊朗的
少年正在打着啞語手勢，他要比地鐵里那個少年漂亮很多，手勢打得也十分軟。我立刻
問老傑：這人是誰？老傑抬眼看了一下，告訴我：這人叫宋曉波，是一個聾啞人，參加
《風雲好男兒》之後大紅大紫，他的粉絲叫做“菠菜”。

宋曉波，菠菜，真是奇怪的名字。

今天，我和手語還真是結了緣。






母親賜予我語言
我用它書寫時間
我用它堆成一座小山
我用它匯成一條小河

一年一年
我依然沒有發現
我的語言
竟然不曾改變
蒼白無力
無意可言

就算我的筆端開出了青蓮
卻勾劃不出你的臉
一個平淡
透明如水的
笑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