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對猶太，宗教與世界

玄野

人類歷史上的文明眾多，自成體系又影響深遠的當數中國文明，猶太文明，希臘文明，羅馬文明，印度文明，等等。希臘文明對當今世界的科學和理性貢獻最大，而在人文宗教與道德價值方面影響最深遠而且最值得相互比較的兩個文明就是中國文明和猶太文明。本文結合中國與猶太兩支文化宗教的歷史源流就當代信仰現狀以及未來宗教對世界的決定意義分三個部分略做探討。

一　上帝第一選民的概念錯誤

＂猶太人是上帝的第一選民＂這一概念可能是當代華人基督徒最崇尚的語彙之一。這裡面臨一個如何界定猶太人的問題。什麼樣的人是符合上帝第一選民的猶太人呢？也就是說，到底猶太人的什麼特質賦予了第一選民的地位呢？是割禮等儀式嗎？這早在兩千年前就被保羅斷然否定了。是正統派所認定的由母系遺傳下來的線粒體，或者卡拉派所認定的由父系遺傳下來的Y染色體等可以穩定追溯的遺傳物質？抑或是根據自由派的定義，父母任何一方是猶太人並按猶太人風俗習慣來撫育的子女？還是可以簡單的用皈依猶太宗教和舊約全書與塔木德經來區分？在被羅馬帝國逐出耶路撒冷並與世界各種民族混血以後，從遺傳特徵上定義猶太人顯然是難以令人滿意的，況且以猶太人的精明，六七十代人中多少人做過超乎想象的交易或者蒙受過超乎想象的屈辱，都是無法界定的事情。

其實，還是保羅所堅持的理念為好：因信稱義。關鍵看其信仰和理念，種族出身和風俗習慣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也就是說，皈依猶太教以猶太版舊約全書和塔木德經為個人信仰基礎的就是猶太人，就是上帝的第一選民。可這麻煩就來了，基督教不去宣揚耶穌基督的教義，卻把個耶穌和保羅曾經以命相抗的有局限的信仰理念當作上帝第一選民的標準，如果不是大逆不道，就是思維混亂。這如何可以理解？話說回來，作為教外人士，疑惑而已，沒有任何權威可言，一來請教於大方之家，二來真心希望嚮往天堂的基督徒們真正找到那個窄門，而不是被耶穌拒之門外。

基督教重視信心而無視種族，這是耶穌和保羅的創舉。這在中國古代可能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但是在古代中東地區，民族互相傾軋絕對多於互相體恤，就顯得彌足珍貴了。在使徒時期，因為基督教已經從最初的猶太人與相近地區的傳播擴展到了希臘羅馬等羅馬帝國的統治核心地區，信仰與種族之間的關係成了信徒心中的難以逾越的障礙，所以保羅等人多次明確猶太人的象徵－－割禮與信仰沒有必然聯繫，信基督完全是心裡的事情。其實，耶穌的理念更加徹底，在福音書的記載中，耶穌曾多次明確否定種族差異對信仰的影響，將猶太人在種族上和生活習性上的優越感視為無物。當代某些基督徒談必及猶太人的第一選民身份，是對耶穌和保羅的背叛。

當然，猶太文化與民族是偉大的，在這一文化的滋養下，誕生了許多值得舉世敬仰的聖賢，如耶穌，愛因斯坦，斯賓諾莎等等。而這第一選民的論斷在這些人文宗教與科學巨人中卻有着邏輯上的困難。這些聖賢是否是猶太教徒？是否是上帝的第一選民？大概沒有任何猶太人會將上面的三位聖賢排除在猶太民族之外，但是他們生前在猶太族群中的際遇或者個人宗教信仰卻是另一番景象。耶穌的遭遇自不贅言。斯賓諾莎則因為堅持真理拒絕猶太教信仰而被逐出猶太會堂並且全部剝奪繼承權，二十幾年的困苦生活直接導致其英年早逝。愛因斯坦因個人智慧帶來了聲譽，從而衣食無憂，但他對猶太教可不感冒，也徹底沒有所謂第一選民的自豪感。提及愛因斯坦，不得不引用他的上帝觀：＂對許多人來說，神跡是上帝存在的明證。而對愛因斯坦，沒有神跡才呈示了神的旨意，世界可以理解的循道而行的事實才是最值得敬畏的。＂（For some people, miracles serve as evidence of God's existence. For Einstein it was the absence of miracles that reflected divine providence. The fact that the world was comprehensible, that it followed laws, was worthy of awe.）這對于堅持儒家和道家思想的人是何等親切。如果我們如福音派基督徒那樣處處用神跡來解釋世界，科學家的智慧就明顯多餘了。所以強調猶太人的特質，強調猶太文化的純潔性和高貴性，是被眾多聖賢所拋棄的觀點，也是當代阻礙人類文化進步的痼疾。

其實對於猶太民族本身，上帝第一選民的概念也是亦福亦禍。這一信念雖然在叢林政治時期使得希伯萊人得以馳騁中東並文化延續，但自羅馬帝國時代至今，這一信念並非猶太人之福。如果耶穌拯救其民族的初衷得以入主猶太教，而不是陰差陽錯地拯救了歐洲，猶太人的命運就遠不會如既往的歷史那樣不幸。猶太人在歐洲生活了一千多年，人種已經難以避免地混血，但是文化風俗卻依然保持着孑然獨立的姿態。其關鍵在於文化對種族的定位。希伯萊文化孤芳自賞，認為猶太民族是上帝的第一選民，既在文化上自命清高，更在種族上自認不凡。這是歐洲迫害猶太人的根本基礎。二戰中屠殺猶太人固然是希特勒的想法，但是成功的關鍵是希特勒抓住了大部分人的情緒。中國的文革也是利用多數人暴力，但是這些運動中被迫害者的特質主要在於其政治觀點，這些東西很容易從一個人身上剝離開。而猶太人那邊就不同了，就象上帝的第一選民身份與其生命同在一樣，希特勒屠殺他們的理由也與他們的生命同在。

二　猶太文化與中國文化的對比

提到猶太人的定義與猶太文化，就不能不反視中國人的定義與中國文化。界定中國人，在當代並不複雜，但從歷史源流看卻並非如此。沒人會否定滿族人是中國人，但是四百年前卻絕對不是如此。蒙古族人同樣有類似問題，而鮮卑人和東匈奴就更突出。幾乎每一個中國人的身體裡都傳承着大量的鮮卑人基因片段，有誰是純正的華夏人？後之視今，猶今之視昔，當代加入中國籍的外國人我們稱為老外，百年以後如何？恐怕就象當代的滿族人一樣，和普通中國人根本沒有區別。中國文化不強調人種，對自己文化的定位不和種族聯繫在一起，要推己及人。對於經過多次規模宏大又徹底的民族融合的神州地域，因為中華民族的開放特質，中國文化以普天下為一體的情懷，中國人這個概念應該是信仰並傳承中國文化的人。用這樣的方式定義中國人，當代世界上有多少合格的中國人就很不樂觀了。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歷史不會特別眷顧某個民族與文化。未來的中國人應如何定義，看歷史的回答吧，歷史總是正確的。

文化宗教與道德價值對一個民族的影響比血統更加長遠與深刻。中國人經過五千年的歷史，多次外族入侵和民族融合，血統已經雜駁不清，但是其一直延續不變的是中華傳統文化，所以才構成五千年一貫的中國人概念。所以秉承中國文化則為中國人，秉承西方文化就是西方人，信仰伊斯蘭教就是穆斯林。猶太歷史與中國歷史的相似之處在於文化的延續鑄就了民族的延續，不同之處在於文化的開放導致中國人範圍的廣闊，而文化的自我保護導致猶太人範圍的局限。民族凝聚力是文化傳承的重要基礎，同時狹隘的民族主義又是文化發揚光大而由民族財富轉化成人類財富所必須超越的一道鴻溝。

文化必須超越種族的限制才能達到普世價值與普世文化的境界。在文化傳播方面，儒家文化與基督教有相似之處。基督教傳播福音，不因種族而區別對待；儒家區分禮義與荒蠻，也不以種族為標準，而是以是否崇尚並領悟儒家文化為標準。古代日本在輸入了儒家思想後，儒學教育成為正統，曾經一位大儒問學生，如果中國的皇帝派軍隊攻打日本，你們怎麼辦？學生們面面相覷，不知如何回答。這位老師給出了果斷的答案：拿起武器戰鬥。當他們攻打我們的時候，他們就悖離了孔孟之道，我們拿起武器是在維護孔孟之道。當然其中有他們自以為義的大前提，暫擱置不議。孔孟之道是普世的，不是與中華民族這個種族一體的。猶太教強調其種族的特異性，導致猶太文化不能成為普世文化。善者引領則行善，惡者引領則難以免惡，與民族捆綁在一起，而不是超越民族成為全人類的抽象的文化資源。這種區別就構成了猶太人和中國華夏民族徹底不同的歷史道路。

三　宗教文化的求同存異是世界健康發展的根本

中國統一傳統的原因是什麼？在於單一宗教的認同。地中海地區分離傳統的原因則相反，在於無法統一在一個宗教之下。中國在史前時代的民族分布狀況，和中東地區的民族分布是一樣的複雜不一。所謂東夷西戎南蠻北狄。但是，從黃帝炎帝開始，中國在文化上宗教上就開啟了一個統一的基礎。其先有女媧補天，為蒼生開闢土地；炎黃聯合，征討不道的蚩尤；中東在同時代則是亞當夏娃偷吃禁果而被逐出伊甸園。後有堯舜禹禪讓，倡導德義，大禹治水萬民萬族受益而共尊帝王；西方則有諾亞方舟，水患到來，自己全家逃跑。成湯網開三面，周邊部落競相歸附，公亶父面臨蠻族侵擾，放棄國土而遷居岐山；此時的中東正是叢林政治時代，民族之間完全是血腥的傾軋，屠盡異族，將城池據為己有。

埃及帝國，巴比倫帝國，波斯帝國等等，雖然武力強大，但是都滅亡了，甚至其種族都沒有得到很好的繁衍。最後是耶穌的出現和羅馬帝國的興起。羅馬帝國堪稱地中海地區有史以來最強盛的帝國，而在其發展過程中，雖然希臘的理性光輝和羅馬的共和靈魂使得其不同於以前諸帝國，但帝國成立三百年後，其腐朽氣息已經瀰漫到國家的角角落落，大有一觸即潰的趨勢。耶穌所闡發的不分種族的博愛與平等挽救了帝國命運。從此之後，無論是日耳曼人覆滅羅馬政權，還是俄羅斯興起，都是無條件皈依了基督教。羅馬帝國雖然消失了，羅馬教廷卻成了整個歐洲不容挑戰的權威。近一千七百年來歐洲都統一在基督教之下。猶太人迂滯於舊約，沒有皈依到源於自己的文化並由自己的義人耶穌所發現的人類普世的博愛平等中，實在是曠世遺憾。至於後來的穆罕默德創立伊斯蘭教，並廣泛傳播教義，征服與歐洲相望的地中海南部，喜馬拉雅山以西的亞洲大部，和非洲大部，令世界過半民族皈依真主，其過程與資本主義掠奪屠戮澳美相比完全是文明與野蠻的區別。期間雖然有蒙古席捲，土耳其崛起，雖武力強盛，但終究都是文化宗教皈依。至十九世紀，世界各地雖種族各異，膚色不同，國家君主自立，但民眾首要明確個人信仰，大體知道國家歸屬，多不明種族何物。一時間，宇內百姓為天塹海洋分割成基督教，穆斯林，儒教三大區域。

彪悍武力向文明宗教的皈依，不單體現在匈奴鮮卑和遼金蒙滿入中原後的歸附，同時也如出一轍地體現在日耳曼人向基督教和土耳其人蒙古人向伊斯蘭教的歸附上。區別只在於，中國這超越種族的宗教起源於堯舜禹甚至炎黃女媧，其後一貫而下，不斷完善。而西方文化是在徘徊了三千多年之後，在耶穌與穆罕默德出現以後才進入統一宗教的正軌。

宗教是人類和平的基礎。只有求同存異的宗教和價值觀念，社會才能達到長久和平。以義理來看，孔孟的悲天憫人，耶穌的普世價值，佛陀的慈悲，同出異名而已，料想穆罕默德的教義也當不二。世界宗教的融匯貫通當指日可待，唯資本主義與狹隘種族主義是最大障礙。原教旨主義將會被邊緣化，雖然人類的文明起源於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