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姐平平淡淡，不近不遠，該幹什麼幹什麼，不套近乎，也不得罪顧客。楊小靜幾次想親自動手，都被李三姐禮貌地謝絕了。馬叫喚：“羊呀，別把衣服弄髒了。”牛嚷嚷：“別把手弄粗了，教授會不喜歡的。”楊小靜鎮靜地笑笑，不去搭理她們。吉姆問她牛馬說什麼，楊小靜故作隨意地說：“她們在開玩笑。”她心裡明白李三姐親自服務他們這一桌的用意，就是不想讓她太難堪。李三姐跟牛馬不一樣，心裡的想法，臉上不會露出來，畢竟他們是顧客，是給餐館送錢來了。牛馬可不在乎這些，她們只想發泄自己的羨慕、嫉妒和憤慨。楊小靜接着給吉姆介紹了一番自己在哪個地方做領位，又怎樣被小黑孩搶走了所有的錢，還有她在哪個桌子被人捏了屁股。吉姆一直誇她能幹，又對她以前的不幸遭遇表達了充分的同情。

楊小靜知道吉姆愛吃什麼，也知道自己應該點什麼，所以飯菜對於倆人來說還算可口，可是“當牛做馬的”卻不會讓她舒服了。他們剛開始吃飯，坐在離他們不遠的馬就開口了，很後悔的口吻：“你說我這個人傻不傻呀？非要自己在這裡拼死拼活地干。你說我要是把老公踹了，找一個洋人老頭子，不就立即過上好日子了，是不是？”她對面的牛卻以一種大義凜然的口氣說：“你傻不傻我不知道，反正我是做不出來那種缺德事！我老公再窮再慘，就算跟着他去要飯揀垃圾，我也絕不會去攀洋老頭的高枝，丟中國人的臉！”馬以一種諷剌的語氣說：“喲，你可真是老古董呀，還從一而終呢！這都什麼時代了？你知道什麼叫‘識時務者為俊傑’嗎？就是猴子上樹，拉上一個樹枝，再跳上更高的樹枝，你懂不懂啊？”牛可是堅定不移：“我不懂！我就懂得要吊死也只吊死在一棵樹！老公不行，我自己能幹呀！我靠自己的雙手，養活全家還有富餘。我是站得直走得端，在誰面前，我都是昂首挺胸！”馬繼續陰陽怪氣地說：“那你是能幹呀。要象我這樣，打工干不動，去實驗室也幹不了，還想過舒服日子，哪不就只好嫁洋老頭了？”牛惡狠狠地喊：“那是你自己笨，怪不得別人！不過人可以笨死窮死，也不能把自己給賣了！人不能沒有良心！”馬壞笑道：“人家自己混不下去了，卻能賣個好價錢，幹嘛不賣呀？良心值幾個錢呀？要是能賣給什麼教……”李三姐本來裝作沒有聽見，這時覺得這兩個老娘們也太損點，出口叫道：“喂，你們倆，集中精力幹活。少說幾句不行嗎？”

楊小靜在旁邊氣得眼淚直在眼眶裡打轉，強忍住才沒有流出來。她真想跳出來對“當牛做馬的”說，她是因為愛情才嫁給吉姆的，根本不是為了攀高枝。不過她也清楚，這兩個人根本不可能相信她。她們笑話她笨，說她是因為自己實在混不下去才嫁老美的，其實根本不是這樣。她端盤子是不如她們，但在實驗室幹得非常好。她想跟她們吵，可是她知道即使再加上十個楊小靜，撒潑罵街也不是人家的對手。況且吉姆還在旁邊，她可不想讓他看到中國人之間內鬨，她也做不出牛、馬當年打架那樣的事。她實在是吃不下去，放下了筷子。吉姆見她臉色不好，眼睛裡似乎還有淚水，問她怎麼了，她說沒有什麼，只有想起了過去的一些事。吉姆輕輕拍拍她的小手以示安慰，然後繼續慢條斯理地享用着自己的美餐，嘴裡還說：“寶貝，這裡的牛肉飯的確很好吃。以後咱們應該經常來這裡吃飯。”

楊小靜本來想多給點小費，被“當牛做馬的”一通難聽話，氣得也不想充大頭了，只給了百分之二十。出門的時候她看也不看牛、馬，只跟李三姐打了個招呼就走了。李三姐看到吉姆很紳士的替楊小靜推開餐館門，又幫她打開車門，等她坐好後自己才轉過去開車，便對“當牛做馬的”說：“這個教授是真的對羊好。羊肯定也喜歡這樣。”牛和馬還在為鄭衛打抱不平，說：“那個小男孩挺好的，她憑什麼把人家踹了呀？跟着個老頭跑了，虧不虧心呀！我們就是要教訓教訓她。”李三姐看得開些，說：“那個教授跟我差不多大吧，不算老。”牛和馬看到吉姆的卡迪拉克，羨慕得不行。牛蹶着屁股扒在窗前，流着口水說：“這車可真好呀！誰要是送我一輛，我也得跟他跑了。”馬朝着她的屁股就是一巴掌：“就你這個屁股這麼老大，誰要你呀！”牛回過頭去追着打馬：“你的屁股比我的屁股還大呢，更沒有人要！”

楊小靜一上車就說：“親愛的，我希望馬上回到實驗室去工作。”吉姆有點吃驚，說：“寶貝，你沒有必要去工作的，我們有足夠的錢用。”楊小靜說：“我不是為了錢，我只是想工作。你知道，我是閒不下來的。”吉姆想了想，笑着說：“好吧，每個老闆都希望招收到能幹的成員，我決定雇你了。”楊小靜抱着吉姆的胳膊撒嬌道：“太謝謝你了，老闆。”吉姆也笑了。他沒有看到楊小靜馬上抿緊了嘴唇，他也沒法聽到楊小靜心裡的吶喊：“我一定要干出一番成績來給你們看一看！我要讓你們明白我是為了愛而結婚的，不是為了錢！我一定要證明我比你們強，強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