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拜師入門的儀式都免了。時值文革,一切傳統文化都屬於“封資修”範疇,就算肖伯伯想舉行,恐怕作為毛主席的紅小兵,我們也不會幹,至少會覺得彆扭,何況肖伯伯心下里就不真心認我們是他的關門弟子。雖說如此,他後來教我們時,卻一點都不含糊,也讓我真正見識了一位民間武術大師的風采。
一切都在秘密進行。肖伯伯把他的孫子帶來我家,一個虎敦敦的小男孩,一點兒也不像他爺爺。把門關上,他開始教我們站樁:兩腳分開同肩寬,腳尖朝前,稍稍內傾,最忌外八;同時雙手握拳,屈肘放在腰邊;收腹挺胸,深吸一口氣,目光平視,然後慢慢屈膝往下蹲;下蹲的同時,雙肩下沉,左手以肘為支點,變拳為掌在胸前的垂直面逆時針方向劃一小圈,再收至胸前握拳放在離胸5寸的地方;右手則大拇指內屈,其餘四指緊緊併攏成掌,向前推出,稍稍彎曲,手掌側立向上;下蹲的過程要緩慢,最終要求是像人坐在椅子上,說以前有師傅教徒弟就是讓徒弟坐在椅子上,然後師傅從後面抽去椅子,徒弟要保持這個坐姿不變,如能做到,則過關。他說着做了一個示範。只見他把拐杖一推,全身的骨骼扎扎響,眨眼間,他一個馬步就扎在那裡,他的那隻殘疾的腿不能承力,只好伸出,全身的重量便全都落在右腿上。上身直立,大腿與地面平行,與上身之間的夾角我敢說不小於80度,同樣大腿與小腿的夾角也不小於80度。他伸出的右臂青筋凸現,甚至是一波一波地隱隱往前送,手指尖而長,直挺挺地向上,你完全可以感受到他的內力直達指尖。以前我們見過十指尖鈍平的武師,那是練十指揷米或沙導致的,人們稱之為外功師,比如我外爺。 這下我們見識了人們口裡傳頌的神秘“內功師”!(哈哈,此時我多麼想有金庸的描述才能)
他要求我們往下蹲至膝蓋不超過腳尖的程度,腰板挺直,不能前傾,要做到保持這個姿勢而整個人不後仰,關鍵是五個腳趾要死死地抓住地面。然後慢慢地吐氣。一開始,我們都根本做不到他要求的蹲10秒。幾個小時下來,雙腿灌了鉛似的沉重和酸痛。
這其實只是他在展示武術中最重要的一個基本功,也想以此觀察我們的武術資質。以後的時間裡,練這個馬步前,我們開始是要做很多worm up的基本功的,踢腿最基本,前踢,後踢,左右側踢,翻筋斗,前掃堂腿,後掃堂腿等等。這些都不能在我家那狹小的客廳里做。所以肖伯伯一邊堅持教我們站樁,吐氣納氣,以及把力道由臂和腿送至手和腳掌,手掌一定要和身體成側面,直立的四指不能完全在一個平面,要手指略相疊成階梯形,腳掌一定要放橫,腳背朝外,弓起的腳背最高點是着力點和受力點;大小腿要成整體,等等真正的武術要領。他也教我們怎樣氣沉丹田,可是我就是領會不了。另一邊,他四處聯繫場地。這種神秘的地下練武,是不能讓人看見的。
不久,他聯繫了一個離他家近的很大的國營菜市場,菜市場的主任是他的老鄉。每當天黑菜市場收市後,我們悄悄地從後門溜進去,空空的市場裡,昏暗的燈光下,堆在角落裡的菜發出陣陣腐爛氣。在那裡,我和弟弟開始了差不多一年的練武。由於師傅要求很嚴格,不願敷衍,所以進度很慢。
一練武,師傅才發現我原來小時候受過很重的傷,於是又開始給我治傷。這時我們才知道他不僅是“內功師”,還是“水師”-- 那種傳說中口含一口白酒或水,運氣一噴,雙手把住斷骨處,一推一送,給人接骨療傷的大師。要知他如何給我療傷,且聽下回分解,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