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加拿大這個陌生的國度里，很多象我這樣的技術移民，在開始一個新的生活，適應這個社會的開始，都會有一種發自內心力求生存的欲望和潛能。現在回憶起來，真是是一種酸澀的滄桑。我想，在很多年以後，再次回憶起來的時候，除了酸澀，應該還有自豪。不管多苦多難，是好是壞，我們畢竟都走了過來。

而我，一個曾經的軟件工程師，在加拿大抓蚯蚓的非凡經歷更是刻骨銘心，並一直激勵着我。回首看去，痛苦也是美麗的。那段感覺，是一種想哭的感覺。

2003年4月，在經歷了LABOUR工不好找，專業工作更加渺茫的半年尋工生涯之後，口袋也漸漸癟了下來，熱情也開始癟了下來。就在那個時候我加入了抓蚯蚓的大軍，直到9月份回國，前前後後共經歷了4個多月。

為什麼抓蚯蚓呢？北美很多人喜歡釣魚，而最好的魚餌就是活蚯蚓，也就是我們純粹用手直接抓的。也有人說，蚯蚓是用來入藥的，或者是增強美容化妝品的活性的。但我知道，肯定不是用來下火鍋的。

一般抓蚯蚓的時候，大家都是全副武裝。身着全套雨衣，兩小腿左右都綁着一個小鐵桶，右邊用來裝蚯蚓，左邊裝着鋸末用來防滑，頭上帶着一個類似礦工用的探照燈，腰上別着：探照燈用的蓄電池，裝蚯蚓用的紗布袋子，夜裡用來標誌的帶着熒光紙的木棍，還有那種塑膠手套。整個裝備的總投資在100塊左右。

當時我跟一對韓國夫婦住在一起，帶隊開車的是一個越南人，卡車上有二十幾個位置，去的時候如果人多，大家都排排坐，但回來的時候，大家都橫七豎八，怎麼舒服就怎麼躺了，彼此之間也不會介意，因為實在太累了。

一般我們坐卡車兩三個小時，到郊野的某個農場上，農場的地上有很多小洞洞，時值蚯蚓的交配期，很多蚯蚓都半露在地上，特別是5、6月份的時候，蚯蚓多的讓地面泛紅。我們一般都是半蹲着或者半跪着匍匐潛行，而且非常小心翼翼。因為蚯蚓沒有視力，但是千萬年的進化讓它們的聽力變得十分敏銳，所以稍微一點點聲音都會讓他們察覺，縮回洞內。我們要做得就是又快又輕得前進，趁他們還沒有完全縮進去得時候將他們抓住。

蚯蚓渾身都是體液，很滑，這樣我們帶的鋸末就派上用場了。新手一般都是一手拿着鋸末，一手抓，一次抓幾隻。而老手一般都能左右開工，一次抓幾十隻，然後一次性放進鐵桶。抓得時候還得大致數數，一個桶一般放420隻。滿了之後，把它們倒進紗布袋子綁好，就地擱着，然後插上帶熒光紙的木棍，以便在寬闊的原野上容易找到自己的袋子。

因為大家都知道抓蚯蚓很累，所以也沒有人會去想宵小行為，大抵跟電影《天下無賊》裡面拿個石頭畫個圈差不多吧。

快到天亮的時候，蚯蚓也慢慢縮回地下，這時候把所有的袋子都提回卡車，放進木盒。為防止蚯蚓死掉，得拌上鋸末，因為死掉的蚯蚓是不算數的。然後，交給隊長，記上成績，就可以回卡車裡面吃飯換衣服了。

而這個時候，一般是一天中最有成就感的時候，我一般都會一個人走得遠遠的，看着初升的太陽，很享受地抽根煙，迎接新的一天的到來。

可別小看這抓蚯蚓，裡面的學問還真不少。蚯蚓通常在有毛毛雨的悶熱天氣時出來的最多，另外也因為下雨的緣故，地面不乾燥，走起來也不會有太多沙沙的聲音。所以，整個季節裡面，4月份天氣偏冷，產量偏低；5、6月份的產量最高，一桶價格在12塊左右；7、8月份天氣乾燥，產量也自然減少，價格能漲到18甚至更多；一般蚯蚓能抓到10月份，但到9月份很多人就不幹了。不過，總的來說，還是5、6月份最為可觀。

象我們這樣的新移民，我想應該大部分人都打過工，都知道打工不輕鬆。但是，抓蚯蚓──的的確確是我有生以來記憶最為深刻的經歷。

當時我所在的抓蚯蚓隊伍里，前前後後來了30個左右新移民，除了一個留學生跟我一起做了幾周，其他的基本都是做了一天就走了，應該說不是他們吃不了苦，實話說，真的太累了。

第一，時間長。一般一個晚上抓10個小時左右，沒有老闆，多干多得。更是因為知道很累，所以大家都寧可更累些，以求累得其所。沒有BREAK，沒有LUNCH TIME，在太陽升起之前，多抓一隻蚯蚓是一隻。

第二，長時間蹲跪。因為工作的特殊性，必須要求蹲跪着工作以及前進，很容易讓人疲勞，特別是腰關節和膝關節。說句實話，當時能偶爾停一下，讓自己站直了挺直腰板和膝蓋，都是莫大的享受。我記得很清楚，每天早上收工回家上卡車的時候，很多時候都是用手抬着自己的大腿往車上邁。而且，還會造成膝蓋無力，即使我停止了這份工作後，每次蹲着要站起來的時候，我都得用手輔助撐着，或者抓着旁邊的東西才能站起來。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四個月才慢慢好了。

第三，睡眠不足。由於在郊野農場抓蚯蚓，一般每天都是晚上6點出門，到第二天早上9點多回來，來迴路途通常有六七個小時，一天基本上睡不了多久。除了在家備飯的時間，就得趕緊睡覺了。沒有睡夠，當天晚上是不可能繼續幹活的。而干體力活致使睡眠不足的那種難受勁，很多人特別是新移民，應該是有深刻體會的。

第四，冷。即使是7月份，郊野的風吹起來，還是刻骨的冷。所以一般都是身着棉衣或者羽絨服，應該說這個也是讓自己不能停下來的一個原因。只要一停下來，風一吹，汗也全部變成了冷汗，更是難受。特別是4月份的時候，溫度還很低。記得有一次，天還下起了小雪，風也很大，估計溫度在零下5度左右。手凍的根本無法抓，只能勉強用手掌合起蚯蚓，實在凍的沒有辦法了，抓幾隻後就把手放在膝蓋彎那邊稍微禦寒一下。

第五，髒。農場上什麼都有，有時候甚至到處都是牛糞。但工作的時候，你根本無法去考慮或者顧忌這些，一樣手按上去，腳跪上去，是沒有任何思考餘地的。因為在那個時候，牛糞的髒，在我們眼裡根本算不上什麼。

第六，吃飯的問題。什麼東西在原野上擱久了都是冷的。所以很多人都只帶麵包，至少吃起來不會感覺那麼冷。

第七，噁心。有一次，我抓到一隻跟我大拇指一樣粗的蚯蚓，有30多厘米長，整個像一個蛇似的，看起來都噁心。不過這個還好，更噁心的是，白天回去睡覺的時候，一閉上眼睛，滿腦子都是那蚯蚓在蠕動。所以當時我勸一個朋友一起去干的時候，他太太說也去。我說女的就別去了，當時沒有噁心，回來也會噁心死掉的。

不過抓蚯蚓有個最大的好處，就是收入高。象我剛開始的時候，一個小時大概只能一桶，一兩周后一般一個小時能有兩桶，最高能達到一個小時三桶。但是我想那個是我的極限了，畢竟我們不是做這個的料。但是就算我幹得這麼差，在5、6月份，一般一天我能賺個一百五六的現金，且不用上稅。

另外有一點，僅供大家參考，很多人傳說，有人一天能賺幾百甚至上千，這個確有其事。我們抓蚯蚓的隊伍裡面的一些韓國人，還有別的隊伍里的一些越南人，特別是中年婦女，她們的手非常塊，而且她們耐力好，所以有的晚上她們能抓個幾萬條。

套用網絡的流行詞語，真是汗啊！我最多一個晚上也才抓了八千多而已。

不可思議吧！想想看，就算兩萬條，那就是600塊現金啊。我曾看到最高的記錄是一個越南婦女，一個晚上抓了四萬條！呼呼，厲害啊。很多新移民包括我，先前聽這些都讓自己躍躍欲試，但是後來才知道，只能羨慕她們而已。因為男人是沒有那麼強的耐力、靈敏性和柔韌性的。另外，她們也是幹了十幾年才幹出來的。

事情已經過去一年多了，很多事情卻仍然歷歷在目。

每次在原野上，望着滿天的星斗，和着原野的蟲嘶蚓鳴，心裡卻是不勝唏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