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所有的活動結束，孩子們開始離開了，Tom把老何叫到安靜的更衣室。在一條長凳子上坐下後，Tom說：“Jerry今天因為輸球失控了，我們幾個教練勸他，但一點用都沒有。整個活動都被影響了，沒有辦法進行下去“。老何心提了起來，好像是他做錯了一樣，屏住呼吸聽着。Tom繼續道：“他後來還砸東西，還在休息室把褲子褪下一大半，屁股全部露出來了。當時還有一些女士在場”。老何腦袋一下蒙了，幾乎暈倒，他完全沒有料到的這麼嚴重的事情發生了。

老何等稍微鎮靜了一點，他對Tom說：“真對不起，我今天稍微晚來一點，沒有想到他就出了事。他有很多年都沒有出過這樣的事了，所以我才送他來，不知道怎麼一下又完全回去了”。Tom說：“我們這裡還有很多別的客人，如果他這麼鬧，我們沒法向其他客人交待”。老何說：“這樣吧，下個星期Jerry就不來了。先讓他靜一下，是不是還來再說“。Tom說：“下周是我們的最後一周”。老何說：“那這個暑假就不再來了”。Tom說：“我早就發現他有些問題，教練們也一直試着去安撫他。但今天這樣影響太大，我們沒法控制。我一般都比較容忍，過去只有一個孩子，因為不聽指揮，打了人，我沒有讓他再來了“。老何知道，Tom沒有說，但覺得他想說的是Jerry最好別再來了。老何說：“好吧，如果情況不好，我就不再送Jerry來了“。

雖然老何心胸開闊，但這樣的事還是讓他覺得很沒有面子。他不知道怎麼和Tom道的別，麻木地走出了更衣室，腦袋一片空白。叫上等在休息室的Jerry，一聲不吭地往外走去。Jerry跟在後面，顯得有些不安。等到上了車，往家開的路上，老何問：“今天你做了什麼錯事嗎？”，Jerry喃喃地說：“我輸了球的時候有一點點沒有控制住情緒，不過我檢討了，表示不再犯”。老何說：“你沒有機會再犯了”。

他真想痛罵兒子一頓，但還是忍住了，悶聲把車開回家。

回家以後，老何很難受。想哭，但哭不出來。他覺得一下子，他不認識兒子了，這是那個一直在進步的Jerry嗎？他為什麼這麼幹？想起這麼多年，放棄了事業，全力幫助兒子衝出自閉牢籠，成為一個正常的人，或接近正常的人。他忍受妻子生氣時抱怨他不掙錢，沒有用；女兒反叛期對他不的尊重；過去房東在吵架時罵他沒用，靠老婆吃飯。他知道還有不少人誤解他，只是沒有說出來罷了。他做得比常人看到的多得多，別人怎麼看，他沒有辦法，但他問心無愧。這麼多年來，他一直在努力找一種既可以照顧兒子又能掙錢的工作或生意做，還去讀了一個圖書館碩士。本指望圖書館到處都有，又比較輕鬆，是一個可以兼顧兩頭的理想工作。沒有想到，2009年畢業時，趕上金融危機，圖書館不但不招人，還大幅度裁人，使得他的計劃不能實現。近兩年來他開始研究一些投資方式，並取得了不錯的成績，他有信心做得更好。他真不在乎自己的名聲，只要兒子能夠不斷改善，他就覺得有成就感。但今天的事，讓他發現他過去的一切努力好像全部付諸東流，他的犧牲完全沒有意義。眼看兒子有希望走出自閉的陰影，卻突然又回到了起點。他在問自己：我這麼做值得嗎？

他覺得看不見希望，永遠都走不出來。一種無力感襲上心來，一直支持他的信念突然倒塌了。他感到非常累，應該是放棄的時候了。離開新澤西，離開這個讓他痛心，窒息的地方。去南方，那裡氣候好，便宜。他可以不靠別人，自己養活自己。對兒子盡力了，他沒有辦法再讓他進步了。

悶聲不響的吃了幾口飯後，他癱坐在沙發上，把Jerry喊過來。Jerry怯生生地站在邊上，不知老爸要怎麼樣。兒她媽看他臉色不對，也走過來，怕老何控制不住，做出什麼衝動的事來。

老何以從未有過深沉的口氣對Jerry說：“Jerry, you broke my heart today. I found that all my sacrifices for you for so many years are meaningless. You knew it was bad but you did anyway, why?！ I have done all I could to help you, but you didn’t  change,  I can’t help any more。 It is hopeless”（ Jerry, 你讓我心都碎了！我發現這麼多年我對你做出的犧牲完全沒有意義。你知道那樣做不好，但你仍然還做，為什麼？！我做了所有我能做的來幫你，但你自己不改變，我不可能再幫助你。這是沒有希望的事情。）

老何說不下去了，房間裡一片沉寂，空氣好像凝固了。

“Jerry,  I have to leave you, I will go to south. You can do what you like”(Jerry,  我必須離開你，我要去南方，你可以隨心所欲了）

Jerry 被老何的話嚇住了，”Dad, I am sorry. I did wrong, I won’t do it again!”(爹地，抱歉，我做錯了。我保證不再這樣了）。老何說：“這話你說過很多次了，讓我怎麼相信你？”。Jerry不做聲了。

停了一會，他說：“Dad，I love you, I need you, Please forgive me，don’t leave!”(爹地，我愛你，我需要你。請原諒我, 不要離開！）

老何沉着臉，心若死灰，呆呆地望着地板，雕塑一般的坐在那裡，不再出聲。

那一晚，他沒有睡着。

(對於沒有看過《老爸與自閉兒》以前的章節，又想看的讀者，請上我的博客《老爸與自閉兒》專輯閱讀：http://blog.creaders.net/Lewei/user_blog_diary_list.php?act=class&cid=105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