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來源: 天涯網(原文太長我不得不刪掉了小部分文字)
死神追趕的日子
作者:牽手天堂的寶貝
女兒輕輕抬起手示意我摟住她。她微微睜了睜眼睛,臉上是一貫的微笑和平靜。女兒揚起臉,把嘴貼在我的臉上,無力而執著地親了我一下。而後靜靜地躺在我懷裡……。
我的寶貝走了。
終於,我可以讓她躺在床上舒舒服服地睡下。她已經這樣一動不能動地坐了五天五夜!
我沒有淚,為女兒終於遠離了苦難而欣慰。
睡吧,我的寶貝。
讓媽媽再給你洗個澡,為你洗去傷痛和疲憊……!
我和我的小女兒同病魔抗爭了八個月。在這和魔鬼牽手的日日夜夜中體會到生命的可貴和脆弱。我的小女兒用她超人的毅力接受了命運為她安排的殘酷折磨,走完了她九歲零三個月的人生。
我不是個堅強的人。相反,一直覺得自己更多了些脆弱。在我們母女經歷病魔的日子裡,女兒用她幼小的生命詮釋了生命的可貴。
人的一生有很多欲望。我們為這些欲望拼搏、奮鬥。在這個過程中會遇到很多困難,你可能痛苦、失意,甚至會放棄。如果你看到自己擁有地最大、最現實的財富——擁有健康和生命,你就該堅強、樂觀起來!
我的小女兒走了。謹以我們的故事給每個順境或逆境中的朋友以生命的感悟。
一
一個人在他鄉成家立業。因為年輕,困難也更加多了起來。年輕的婚姻也因為在他鄉的無助而更加艱難。女兒漸漸長大,我突然發現過去的日子都已經很好的走過來。生活在往好處發展。看着日子越過越輕鬆,尤其是女兒聰明懂事,幸福就壓倒了一切艱辛!
女兒是我最大的滿足和幸福。她繼承了我們夫妻倆的優點。聰明像我,我總認為這一點是無可爭議的事實.儘管表面不承認可我知道他心裡是服氣的。女兒大而有神的眼睛像我,這是個可見的事實。他在事實面前必須低頭,因為他是小眼睛。而且是我理解的那種“死羊眼”。“呵呵…….”,不知道當年談戀愛時是怎麼被這樣的“死羊眼”迷惑的。女兒的身材不像我,而是像她爸爸家族中一貫的瘦瘦高高的身材,尤其是她那兩條又直又長的腿很漂亮。我自愧沒有這樣的好身材。我得意於女兒的聰明!8歲,下學期就是四年級的學生了,而且自入學以來成績一向很好。大多數家長都是給孩子加作業,可是我一直視孩子的掌握情況給她減作業。女兒是我的作品!她按照我的設想逐漸形成大氣、堅強的性格。都說女兒是媽媽的小棉襖,的確如此,女兒似乎比她爸爸更了解媽媽的心思。有這樣的女兒是我最大的幸福!
最近女兒總說腿疼,有經驗的朋友說這是“生長痛”,孩子長個子太快,需要補鈣。時疼時好的,也許是運動量稍大後累的吧。補鈣、喝骨頭湯。持續了兩個月,疼痛沒有減輕反而有些加劇的跡象。放暑假了,因為我要到市里為考試報名,所以順便帶孩子到醫院看看。也許大醫院有好的補鈣藥。也好去看看她在市裡的爺爺奶奶。
(星期三)
(醫院也是一派人滿為患)...
主任仔細看着屏幕,指導旁邊的醫生抓拍圖象。他的神情嚴肅而謹慎。
“你看的哪個科?”主任邊看邊問我。
“兒科。”
“你帶孩子到骨科去看,找王教授,他是咱們X院的骨科權威。孩子情況不太好。你別走彎路了,儘快去找王教授!”主任真誠而嚴肅。
“……!我……,您看……會是什麼病?”我的微笑凝結在臉上,心在往一起抽。
“我不是專業醫生,說不好,也許是囊腫或骨結核一類的,但是絕對是骨頭上的問題!你快去找王教授,就說是我讓你去的!”
“……,恩,謝謝您,主任……。”我的心增加了分量,壓地我腳步有些沉。
來到諮詢台得知,王教授明天下午的門診。
晚上,我展轉難惻。女兒的腿看來不像我想象的只是“生長痛”這麼簡單!如果真的是其他的病會不會要手術治療呢? 那要多疼啊!女兒怎麼受的了。……就這樣在焦慮中等到天明。
(星期四)為了能掛到王教授的號,我和女兒一大早就來到醫院.
(掛號)....
醫生聽完我的敘述,又摸摸姍姍的腿,還是要先拍X片。
...
把姍姍安排在三樓候診廳等我,我到二樓取X光片
取片處我把取片單遞給護士。
“王姍姍,是嗎?”
“對,我女兒”
“你到閱片室,我們主任正等你呢!”
等我?為什麼要等我?是片子沒拍好要重拍嗎?還是別人錯拿了我們的片子?電視劇里經常有這樣的情節,難道今天讓我們趕上了?怎麼這次帶孩子看病這麼不順利!
“你好,我來拿王姍姍的片子。”
聽到我的話,閱片室里十來個醫生幾乎同時看過來,不,是走過來。其中一個年齡較大的女醫生可能就是主任了,她要過我的取片單仔細對照片號。
“孩子呢?怎麼沒來?”她邊看邊問。
“在三樓骨科等我呢。”
“你先去把她帶來。”
“……哦……。”
我的心抽搐起來,大腦中充斥着霧氣。
今天怎麼穿着裙子出來!腳邁不開步。電梯口的人真多,還是跑上去吧。
女兒乖乖的坐在原處,眼睛被一個一條腿的殘疾人吸引竟沒有注意到我回來。
“寶貝……”
“媽媽,你看……”她打斷我的話,拉着我的衣角小聲的說。
“別這樣看着人家,不禮貌的。快走,X光的醫生讓我來帶你過去”
電梯口還是那麼多人在等待。跑樓梯!
我們進到閱片室,所有醫生都聚攏過來。主任堅持讓我們都坐下。然後摸着姍姍腿上疼痛的部位。
(主任問病史並看病)...
“好了,你把孩子帶到外面椅子上。自己進來”
我機械地聽從着主任的安排。
主任確定孩子在外面聽不到我們的談話後,挨着我坐下。
“主任,您說吧,我感覺到了,孩子的病不好……”
“恩,是這樣的。我們懷疑孩子得的是尤文氏瘤,這個病很棘手。當然,我不是專科醫生,沒法給你確定什麼。你看的誰的號?”
“……我早上就來掛王教授的號,可是沒掛上,是另外一個醫生看的。” 我不敢問主任這個病的性質,從她嚴肅謹慎的神情我感到了窒息。
“這樣吧,我帶你去找王教授,讓他給你加個號。”主任的話讓我充滿感激,可是我竟沒有說出“謝謝”兩字,只是機械的跟着主任走出房門。女兒有些焦急的等着我。
“把孩子背上吧。”主任溫和的告訴我“別讓她自己走樓梯和做較多的活動,這樣容易發生骨折。”
骨折?怎麼就會是這樣呢!天哪,這兩天女兒一直蹦蹦跳跳地和我來回奔波着,怎麼竟然提到“骨折”這麼嚴重的情況?
女兒不重,63斤的體重對於我來說並不沉。背着女兒,我的腿開始打顫,兩隻腳也不斷的互相踩踏着。為了節約時間主任還是和我跑樓梯上到三樓。
在診室門口主任示意我等她一下,讓她先進去和王教授說。
這個空擋我想到張姐。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因為比我大十來歲,對於我來說她既是朋友又是長輩。張姐是一家醫院的護士長,經歷過太多的病人。我急忙撥通她的電話
“張姐,你快到X醫院來!”我的眼淚湧出來,“……姍姍的腿情況很不好。我們在三樓骨科一診室”
“拿着這個加號單去交掛號費吧,我先回去了。王教授診斷完你來告訴我一聲。堅強些!”
主任遞給我加號條,然後拍拍我的肩膀。我慌亂無措的答應。
王教授仔細看了X光片,又在姍姍的病處查看。
“可以基本認定是尤文氏瘤。”教授陰鬱的看着我沒再往下說。
“是……什麼性質?”
“高度惡性!”
我聽到了這來自地獄的聲音!教授在看着我的反應,停頓着談話。
“那……怎麼治療?”
“手術加化療。現在住院部還沒有床位,你留下電話,如果星期一有床位了我叫人通知你。”手術?什麼樣的手術?我努力的想象,可是我想象不出來那是什麼。我不敢問教授,因為害怕聽到更可怕的解釋。沒有再提出問題,可是我腦子裡都是問題。
這就看完了嗎?是的,看完了。教授已經在接下一個診。我僵在這裡挪不動腳步。房間裡的候診的病人及家屬人投向我一片惋惜的目光。我被下一個病人輕輕的推到旁邊。
這時,張姐來了。
“怎麼回事?看了嗎?”張姐把我拉到門口,我木木的點頭。“教授怎麼說?”
“高度惡性。住院。手術加化療。……”
張姐因為要克制眼淚臉漲的潮紅。可是眼淚還是涌她的眼睛
(醫院沒有床位,要到下周一才可能住上院)...。
在背起女兒時,感到她輕了,因為我想把她緊緊地護在我的背上。不能,她不要,不能這樣啊!我的寶貝!此時女兒也已經感到了什麼,一直默默的跟着我,怯怯的聽從我的安排。
坐在出租車裡,我的大腦如穿梭的人流,高速運轉而又沒有頭緒。
“媽媽,我不想做手術……”女兒已經在醫生的談話中聽到這個可怕的字眼。雖然她還不知道“高度惡性”的意義。我們都避免說“癌症”二字,因為電視裡有太多這樣的故事,女兒知道這倆個字的含義。但是“手術”倆字以足夠讓一個8歲的孩子顫抖!
“給她爸打電話說一下吧,讓他過來。……”張姐在整理着思維。
“恩……,你打吧,就說孩子的病需要住院治療幾天。……讓他把家裡安頓一下,快點趕過來。……病情就別說了”我向張姐交代,我自己是做不了這些了,最起碼是無法鎮靜的做這些事。
該怎麼對她爺爺奶奶說呢?年齡大了,能否受的了這樣的惡訊?
張姐替我做了最困難的事,她向兩位老人說了我們要面對的惡運。
時間因此而打亂了腳步,它不知道該走的快些還是慢些。想給女兒儘快住院治療,又怕即將面對的無法想象的痛苦!怎麼就是這樣呢?女兒和我高高興興地來市里玩,就是順便開些補藥的,怎麼會就成了這樣!兩天中有一隻魔鬼的手拉着我進入到它的魔鬼世界,我甚至毫無反抗能力的跟隨着它。怎麼會是這樣!
晚上,張姐打來電話。
“我打聽過了,L醫院裡對這個病的手術通常就是……截肢……。你在聽嗎?”我在聽,我只有耳朵還在工作。
“你別急,我還打聽到在T院有國內一流的骨科研究所,那裡的F教授是國內乃至世界醫學上對此病的專家,他那裡可以做保肢手術,就是可以不截肢。你明天一早就去T院,先到那裡聽聽那裡醫生的意見,我們想辦法聯繫F教授。……”
張姐還在安慰我,可是那些話已經不重要。!“截肢”這個魔鬼字典里的字眼終於被提了出來,而且是重重的砸在我女兒的身上!不!決不可能!我的女兒——她決不可能沒有腿!截肢,那還不如殺了我們!
我滿腦子只有一個想法——一定要找到F教授!
兩天的奔波,女兒已經疲倦的沉沉入睡。我的寶貝!無能的媽媽不能替你生病,媽媽一定要救你。我們要完整的生命!不管這命多長或多短,媽媽陪着你一起走!我的寶貝,多想把你含在嘴裡不讓任何邪惡來傷害你!
這是個魔鬼占領的夜晚!
(星期五)在家人和朋友的努力下,我們找到F教授領導下的一位主任醫師。
“從X片看符合‘尤文氏瘤’的特徵。這是高度惡性腫瘤。咱們醫院對大多數患者也是施行的‘截肢’,因為這種病惡性程度非常高,復發率很高。而且在患病前期就容易發生肺轉移。保肢手術也不是每個患者都有條件做,還要看具體情況。”
“儘快來住院吧!今天是星期五,最好星期一來,因為周末沒辦法做什麼檢查,住進來也沒什麼意義。你們也回去準備一下。千萬別讓孩子走動,她的病骨極易發生骨折,一旦骨折後就根本沒有做保肢手術的條件了!具體情況等住進來再說吧!”
我已經沒有了思考的能力,精神遊離在了身體之外。身體也因為沒了支撐而變地綿軟無力。只有女兒趴在我背上的時候,力量才又重新回來。如果這樣背下去,女兒就可以平安,我就一直背下去!
兩天,陽光可以照射到我們的日子還有兩天!
“
(資料 ) 骨尤文氏瘤: .................
兩天!這兩天裡要讓孩子好好玩玩!她爸爸怎麼還不來!我希望他快點來,給我一個支撐。再強的女人也有脆弱的時候,丈夫對於女人來說最重要的意義就是支撐!我的思維如同黑夜中的迷路者,努力尋找着方向又根本找不到方向。我在焦急等待丈夫。
晚上,終於等來了丈夫。這個惡訊必須要讓他知道。痛哭,不是女人悲哀的專利。面對這樣突如期來的惡訊,男人和女人一樣的絕望一樣的無措!
第二天一早,家裡的哥嫂們都從外地趕回來。親人的意義就是這樣,在平淡時親人如同放在床上的被子——只是一件熟悉的家什。遇到困難時親人就是夜晚睡覺時的被子——必不可少的溫暖。平時大家都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在忙碌,這樣一個不少的團聚幾乎沒有。突然間這個家庭的一角在動搖時,整個家庭都在震顫。沒有理由能再阻止親情的凝聚!大家都同樣沉痛的面對着這個現實,似乎不需要什麼語言,我們都知道女兒無可選擇的命運。在鎮驚和沉痛之後大家只能是裝出一個輕鬆的表情,陪孩子度過兩天讓她開心的日子,而後盡每個人的力量一起和生命抗爭。
我們輪流背着這個在大家庭中最小的女兒,誰也沒有掙搶,因為大家知道這樣能背她的機會可能在某一天失去。雖然已經買了輪椅,可是大家不能面對坐在輪椅里這個幼小的孩子,多背她一會吧。在親人們的背上讓她感受大家對她的愛、對她的疼惜!
漫長而又短暫的兩天還是按一貫的腳步走過,它沒有憐惜這個幼小的孩子。收拾好悄悄準備出的日用品,我們母女要開始醫院生活了。等待我們的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命運。
“媽媽。開學前能出院嗎?”女兒的問話在刺着我的心。我無法回答她。
“寶貝,這要看具體情況,應該會的。離開學還有一個月呢。”
“我不想拉下課……”緊擁着我的寶貝。讓人心痛的寶貝!
二
住院很順利。這是一家作風過硬的軍隊醫院。
又經過一系列的檢查,第二天就要做化療。“化療”對於每個稍有醫學常識的人來說都是一個可怕的字眼,因為它是為癌症病人服務的。它帶給病人治療的同時是難忍的痛苦!這是兩個讓人生畏的字。
一個療程化療就是兩天用藥,而後休息兩周。醫生對我們的安排就是化療一個療程後手術,手術恢復再做兩個療程化療。這需要大概兩個半月時間。
當護士拿來輸液瓶時我才知道,原來“化療”在形式上就是和平常輸液一樣,是靜脈注射。多了的是瓶體和輸液管都套着黑布套。這是防止化療藥物見光後發生反應。護士交代我一定看好女兒手上的針頭,不能跑針滲液。因為一旦液體滲出血管外會造成局部肌肉壞死。還要讓孩子大量喝水,這樣可以減少藥物對腎臟的毒性。我仔細看着藥物說明書,說心裡話,這說明書上的各種副作用很可怕。這就是我們必須要接受的事實,在治療疾病的同時也要對身體造成某種傷害。
因為女兒太小,液體的滴速不能太快。兩瓶液體,我們從早上一直滴到晚上。液體的作用,加上一整天要呆床上,女兒的情緒很煩躁。大家都努力想辦法讓她高興點,我們無法知道藥物給她帶來的痛苦。
第一天還算順利的過去了,除了情緒很壞,姍姍沒有感到明顯的不舒服。第二天的化療女兒開始嗜睡。一整天大多在睡眠中,進食沒有胃口。
兩天用藥還算順利的過去,我的心輕鬆了一點。今晚孩子可以好好睡一覺了。
半夜,剛剛欲睡的我被孩子的輕輕呻吟聲驚醒。姍姍趴在床頭示意她想吐。我急忙去取水盆。女兒已忍不住吐了出來。這時我才知道,寶貝真正的化療痛苦才開始!一夜,女兒幾乎無法入睡,劇烈而頻繁的嘔吐折磨的她面色蒼白。喝進去的水又馬上吐了出來。胃裡沒有東西可吐了就是乾嘔。寶貝一次次伸直着脖子,臉漲的發紫,痛苦地喘息着。我想拍拍她的後背,可是姍姍說那樣她更難受。手足無措地我還能為她做什麼?我可憐的寶貝!
兩天后嘔吐漸漸平息,姍姍可以少量進食了。
今天下午,姍姍的主治醫生——L醫生,把我和丈夫叫到值班室。
“王姍姍的核磁共振片子上顯示:在右腿長骨下端骨垢上也有癌細胞病灶。而且是和長骨中斷病灶跳躍式分布。專家組仔細研究後認為已經沒有做保肢手術的意義。”他停頓一下看看我的反應,繼續往下說,
“孩子太小,正是長個子的時候。而長骨的長長就是靠骨垢的生長。微波對骨垢癌細胞滅活的同時也把正常細胞殺死了。這樣骨垢就不再生長。以後另一條腿不斷長長,而病退卻停滯不長,會出現兩條腿嚴重的長短不一。這樣保肢手術就沒有任何意義!……所以F教授讓你們考慮截肢。”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被丈夫拉出值班室的。坐在走廊的地上,我需要靠牆壁來支撐身體。
不要截肢!如果必須這樣的話,就讓我們母女一起死吧!L醫生的話還在迴蕩
“如果不儘快手術,大腿病灶處會越腫越大,疼痛會逐漸加劇。這種痛苦是我們常人沒法想象的。而且對骨頭上的疼痛目前還沒有有效的止疼藥物。那時不只孩子受不了,大人也會受不了。不儘快手術,孩子可能只有三個月……”
“截肢”讓她今後怎麼面對殘疾的人生!在競爭這麼激烈的社會裡正常人都這麼難生活,從小殘疾的女兒長大後怎麼立足於社會?日漸長大後,面對身體的殘疾她能開心嗎?況且醫生說截肢後孩子的生命也只有不到百分之七十的機會。如果女兒做了手術後還是要面臨死亡的命運,讓她在短暫的生命裡面對截肢打擊後還是要離我而去,手術不但沒有意義還會讓我們更多了劇痛!更何況即便手術做完了也還要每年幾次的化療。這樣長期的化療會給正在發育中的女兒造成什麼樣的後果?
夜晚的醫院是死一樣的寂靜。我真想把女兒悄悄抱走,帶她到嚮往已久的大海邊,在那裡結束我們的生命!
看着女兒甜甜入睡的小臉,是我給了她生命。可是我沒有權利決定結束她的生命!如果女兒疼的受不了時問我“媽媽,你為什麼不給我看病?”那時我怎麼面對她的質疑?如果截肢後孩子的生命可以繼續,我們可以有各種辦法生活啊!只要能活着就會有機會,社會在迅速發展變化,說不定幾年後醫學有了更新的飛躍,女兒的病可以完全治癒呢。那時也許裝上假肢後能自由運動了。只要還有生命在,就可以抓住機會!女兒殘疾了,可是我有腿啊。我可以陪她上學,帶她到任何她想去的地方。只要我們能活着一切困難都可以解決!
不能放棄!
第三天女兒開始發燒。體溫從37゜2、37゜5、不斷的升高。夜晚時女兒的體溫升到38度以上。幾乎整個晚上,我不斷的用酒精擦拭姍姍的淋巴結部位物理降溫。
第四天上午,姍姍的體溫升倒39度。醫生要給她打針退燒。
護士來了,要肌肉注射。姍姍最怕打屁股針,激烈的反對,大哭着用手死死護住屁股。任由我好話說盡就是不讓打!護士叫來了護士長,聽到哭聲另外幾個護士也趕來。一看圍這麼多人姍姍的牴觸情緒更大,拼命地哭鬧。
“姍姍,你聽我說,,你看到了這次生病有很多人來看你,那是因為你病的很重。以後的治療打針、吃藥、甚至比這更痛苦的治療都會有。你必須自己接受這些困難,沒有人能幫你!現在,你自己把手拿開,讓阿姨給你打針!”
姍姍努力的克制自己的抽噎。臉漲的紫紅,怯怯的看着我。
“媽媽,先讓我歇會兒再打,……行嗎?”我的寶貝!你在刺媽媽的心啊!
二哥轉過身去一聲嗚咽。而二嫂早已經趴在床頭哭地肩膀劇烈顫抖。他們17歲的兒子,姍姍的大哥哥——一個總在潮流前面的酷男孩此時的眼淚大滴大滴的落下來。
護士長見大家情緒都很激動,讓我們先平靜一會兒。囑咐我給孩子大量喝水,不斷的用酒精物理降溫,又讓另外的護士去拿來冰袋給姍姍枕在腦後。為了讓孩子儘量少遭罪,我不停的用酒精擦拭她的掖窩、脖子、腹股溝等淋巴結部位。
一個小時後,姍姍的體溫有所下降了。
終於,沒用退燒針,我的寶貝高燒退卻!這次化療的反應也算度過了。趴在床頭,我才感覺到疲憊。噩夢開始的日子,我幾乎不再有睡覺和吃飯的需求。
更大的問題在困繞着我——女兒的手術。醫生給了我們幾天時間考慮。醫生說,化療一星期後是白細胞最低的時候,一定要等白細胞回升後才能手術。手術做還是不做?各種聲音和設想都一起在我腦子裡爭論。似乎怎麼做都有道理,怎麼做又都沒有道理。我第一次不知道理智在哪兒了,找不到理智的方向!這麼大的事,家人都不敢給我什麼意見,只是在做着同樣的思想鬥爭後告訴我“不論做那種選擇,我們都支持你!”能為女兒選擇命運的只有我。可是我究竟做什麼樣的選擇才是對女兒更好?沒有人能告訴我。
這樣極其痛苦的抉擇如果不是時間的日益臨近,可能永遠也不會思考出結果。面對女兒,我要裝出一副輕鬆而自信的笑臉。背過她,我的精神幾乎垮掉了!
親人、朋友們都趕到醫院來看望、安慰我們。可是面對生死什麼樣的安慰都顯得太蒼白!惡魔就是這樣不給我們喘息的機會,拉着我們的胳膊拖曳着。
入院後僅僅8、9天的時間,女兒的病腿處已經明顯的腫起來。入院前檢查時我只在醫生的提示下才隱約能摸到一點腫脹,表面是看不出來的。
今天早上睡醒,女兒滿臉恐懼的叫我
“媽媽,你看,我的腿怎麼腫這麼大了!”因為恐懼女兒的語氣有些顫抖。
不能再拖了,手術必須做!不用在考慮,女兒要活着!不能讓女兒被劇痛折磨到生命的最後!
三
必須在手術前讓女兒知道要面對的手術。她需要有些心理準備來配合手術後的護理。
這是我給女兒講地最艱難的故事。
趁早上還沒有人來,我終於試探着拉開話題。
“寶貝,你這次生病有很多人來看你。有你認識的,還有很多不認識的。你知道他們為什麼都來了嗎?”
“我…..,我病的很重。……我還知道我得的是‘腫瘤’……”女兒怯怯地回答。我的心裡溢滿淚水,可是它們不敢流出來。姍姍沒問過我得的什麼病,可是她在默默的關注着自己的病情。
我撫摩着女兒烏黑的頭髮,繼續往下講。
“這些天在醫院,你看到很多沒有了胳膊或腿的人。8號病房的大哥哥、隔壁的叔叔……他們都是這樣。他們還和你說話了是吧?”
“恩,他們見了我就和我說話,對我挺好的。”
“上次在X醫院你見到那個沒有一條腿的人很害怕。現在還怕嗎?”
“這裡很多人都這樣。我看習慣了,就不怕了”
我可憐的寶貝!媽媽是多麼難於給你往下講!
“好孩子,你變勇敢了!……姍姍,如果你的病腿繼續發展下去會越來越疼。……也會越腫越大。……那時姍姍就疼的受不了的。……而且,最後還會害的姍姍沒命了……那樣,寶貝就和媽媽永遠分開了。可是寶貝,你和媽媽不能分開!”女兒把頭緊扎在我懷裡,一聲不吭。我仰起頭,控制已經溢出來的淚水。
“所以,寶貝,如果醫生必須要把姍姍的病腿去掉才能讓姍姍好好活着不和媽媽分開,那咱們就不要腿了,行嗎?”女兒開始嗚咽。我的淚落到她的背上。
“其實,沒有一條腿不要緊。以後姍姍可以干很多事的。……你最愛畫畫,坐在家裡就可以畫畫呀。將來當個大畫家。……或者當個作家寫文章。還可以在電腦上做設計。這些都不用什麼大的運動。”
“以後,媽媽陪你上學,陪你上街。只要你需要做的媽媽就去當你的腿!重要的事,姍姍要和媽媽在一起!”
“哇……”女兒終於忍不住大聲哭起來。我們母女相擁,任由淚水傾瀉。讓女兒哭吧,好好發泄她的恐懼和委屈!面對厄運她連一點選擇的權利都沒有。我的寶貝,媽媽多想把你含在嘴裡!
“寶貝,我問過醫生了,手術時一點都不疼。他們就讓你睡着了。你不用怕……”
“媽媽,你別說了,你一說我就想哭……”
女兒在我懷裡怯弱地震顫,嗚咽。哭了一會兒,姍姍抬起頭。
“媽媽,什麼時候手術?”
“明天……”
我的寶貝!如此沉重的事實你竟然在媽媽懷裡哭泣十幾分鐘就接受了!讓我心痛的女兒!謝謝你,寶貝,謝謝你的堅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