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親來溫哥華探親快一個月了。上一次來是2002年，一轉眼4年過去了。這期間我也曾兩次回國探母，但是因為時間短（3-4周），和她一起出門也主要是吃飯或探親訪友，所以沒發現她體力上有太大變化。

可這次她來，我明顯地感覺到她的體力不如從前了。上次來時我與她一同出去散步，她走得飛快，我很不適應還嫌她走得太快了。她講散步就是要講究個速度，不然達不到鍛煉的目的。還驕傲地說我都七十多歲了，身體看來比你們還棒。而此次，當我陪同她散步或是她陪我購物時，她行走的速度大不如從前，我常要停下腳步等她兩三步，或是放慢步伐。

上周四她說要找個盆洗腳，我覺得很奇怪，說你不是有洗澡，幹嘛還要專門洗腳。她說她要剪腳指甲，而剪前要用熱水燙腳，還說她一般是一個月左右剪一回。我當時也沒在意，給她拿了盆和指甲刀後就由她去了。

她在浴室內耽誤良久，中間還進出過兩三趟。最後出來對我說，腳趾甲剪不成，因為我這裡所有的剪刀都沒有尖兒，都是大平頭。我說你幹嘛不用指甲刀呢。她說她用不慣趾甲刀，近幾年在家都是用剪刀。而那把剪刀還是我奶奶留下來的那把小剪子，它雖小但是極尖極快（我祖母2001年97歲高齡去世）。

我奶奶曾有一雙三寸金蓮。在我們小時她常對我們說，解放後不再接着裹了，腳就慢慢放開了，現在有半尺長了。當年那可是一雙人見人夸的小腳，但是為了這雙令人驕傲的小腳可是遭了罪的。

老奶奶的腳從不示人。她一般穿兩雙襪子，睡覺時裡面那一雙也不脫。就是洗腳也從來是要關上浴室門的。由於裹腳的原因，她的腳趾甲大部分都壞掉了，指甲很厚。所以剪前要用熱水燙，將指甲泡軟了再漫漫的剪或削。偶爾她在浴室或房裡關着門剪指甲，我們若是誰進去了，好奇地在她面前停一下，她就馬上轟我們走開。她的那個小剪子是她的寶貝，誰也不許動，因為她生怕我們把它的尖兒給弄斷了。就是這樣還是要常買新的的，有時是我們給弄壞了，有時是她自己。而她每次離京回來後必買一把新的。

我母親說她現在算是知道我奶奶為何那麼護着她的剪刀了，原來人老了離開了它還真不行。我說那我們明天就去買一把，但是中國的那種能不能買到就沒把握了。

第二天我帶母親去買剪刀，大大小小進了四家店， 無論是賣日用品、縫紉用品還是文具那裡都沒有她想要的剪刀 。最後我想起那附近有一家新開的縫紉機專門店，很大，估計那裡面可能有，我們就奔過去了。途中還路過一家布店，順便進去轉了一下，裡面除了布就只有各色花邊， 連針線都沒有。

進了縫紉機店繞過幾十架縫紉機找到了掛着的各種剪子。我們喜出望外，在二十來種大大小小的剪子中仔細挑揀。雖說小剪子的款式與中國的不同，但是其中有幾款都帶尖兒，美中不足之處是不能握着使用，全都是只能伸進兩個手指操作。

挑好後一看價錢將近16元，老媽就唏唏咂舌。她說沒想到這樣貴，這要是再打上稅不就要18塊了。再換算成人民幣，成了120多塊錢後她就要打退堂鼓。我忙開導說在國外花錢千萬別和人民幣掛鈎，而且計劃要在這裡至少住上半年，這生活必需品可不能湊合，再說好東西能用很多年那。

買完回到家，吃罷午飯休息休息後老媽就燙腳開剪。她在living room 撿光線好的地方鋪了一條浴巾席地而坐。我在屋間另一邊電腦前瀏覽網頁。沒一會兒她就說，這剪子是中看不中用，也還是剪不成。我說怎麼會那，那尖兒不是很尖嗎？她說尖兒是有了，但是尖兒太細了咬不住指甲使不上力。

於是我走過去蹲下身子仔細觀看，還真是這麼回事。剪子尖兒是伸進指甲下了，但是一使勁就滑出來了。也賴她的指甲長得不規範，主要是大腳趾，一個大腳趾的指甲有兩個指甲厚，另一個有三個指甲厚。我伸手幫她又試了一下，確實剪不動。我就又去把指甲刀拿來了，在我們的通力合作下把大腳指甲給剪完了。然後我又幫她把剩餘的腳指甲給剪了，她的腳指甲有些往裡摳，指甲刀還真不好進。雖說剪子好進，但是她已剪過的指甲都不圓，我就又幫她修了修。

從小長這麼大我還是頭一次幫母親剪腳指甲（手指甲也沒給剪過）。說真的那腳丫即不髒也不臭，但是我心裡真有點彆扭還略帶點兒嫌棄。到底為什麼也說不清，就是那麼一股子勁兒。

我捏着母親那一個個軟軟的腳趾肚，明顯地感覺到與兒子那硬邦邦的腳趾不同。這不同的感覺讓我感慨，讓我羞愧，讓我幸福，讓我莫名其妙的覺得新鮮。

我感慨母親確實是老了，老的剪腳指甲有時都需要人幫助了。而那種彆扭與嫌棄感使我覺到羞愧，當我給兒子剪腳指甲時就沒有任何這樣的感覺。 兒子這樣大了，一年裡我總要給他剪幾回腳指甲，有時是他犯懶找我給他剪，偶爾不想管就把他轟跑。但是過幾天若是見他還沒剪，就又上趕子幫他剪。剪着還不時嘮叨着說，剪就剪吧，也給你剪不了幾年了，俗話說娶了媳婦忘了娘。兒子還耍貧嘴說，娶了媳婦也還讓媽媽剪。這撒嬌的話透着親切和不懂事。

給老媽剪腳指甲時兩個人挨的很近，肌膚相觸，產生一種很親切地感覺，這種感覺讓人覺得很幸福。這幸福中充滿了親情，關愛，還有些許孝順。使我覺得終於也能為她老人家做點什麼了，和只是花錢辦事完全不同，很是新鮮，令人陶醉。

“ 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孟郊《遊子吟》中的這兩句再一次觸動了我的神經，引發了我的思緒。讓我們現在就抓緊生活中的每一天， 千萬別等到子欲養而親不在那一天，空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