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早晨本來是想睡個懶覺的，女兒卻咚咚地跑進來，說：“我的嘴疼”。我眼睛困得睜不開，只想快快地打發她走了繼續我的好覺：“去喝點水就好了”，翻個身接着做我的晨夢。

但女兒不依不饒：“我的嘴很疼，嗚……”，我睜開眼睛，看到她那雙漂亮的大眼睛裡已經淚水巴巴了，我的心馬上就軟了。得，這個覺是睡不成了。“把嘴張開給我看看”，女兒張開了嘴，我又問了她具體疼的地方，發現在牙齦有點紅腫。

“沒有關係，是火氣，多吃點水果，去喝些橙汁就好了。”

“什麼是火氣？”，女兒一臉的疑惑。

“火氣就是……”，咳，這還真不是一個容易解釋的詞，更何況西醫里沒有火氣這一說。“……就是，火氣就是生病了”，本來只想簡化難答的問題，但我話一出口就後悔了，火氣本來沒有什麼大不了，注意一點，多吃些降火的水果或維生素之類的東西，幾天就好了。但說成是生病，性質就不同了，女兒本來就嬌滴滴的，說她生病了，她更縱容自己的嬌氣了。

是的，這個女兒是家裡最小的，一家人都寵着她，難免嬌生慣養，平時稍有頭疼腦熱，就哭哭泣泣，作業不想做了，學校不想上了，飯不想吃了，覺不想睡了，……，她“病”了，我也離病不遠了。但也怨不起來，看到她的眼淚在那雙大眼睛裡打轉，不由得憐惜地把她抱起來，早已心疼得不行，那抱怨早飛到九霄雲外了。每每看到這些，老婆總要批評幾句：“女兒都被你寵壞了。”也許做父母是要講究方法的，該憐愛的時候憐愛，該嚴厲的時候嚴厲。但理智總是戰勝不了情感，做父親的對女兒大概都是這樣的吧，更何況她是最小的。網上不是流傳“男孩子要窮養，女孩子要富養”嗎？再說了，孩子在父母身邊受寵愛的時間瞬間即逝，孩子長大成人仿佛是在眨眼之間，這段時間要好好珍惜。

其實，小孩子以生病為由獲得一些特權、撒撒嬌是很正常的。記得小時候，一旦生病了，獲得一家人的呵護，能吃到平時吃不到的東西，能得到平時得不到的東西，雖不能說自己喜歡得病，但還是有些得意的。小時候看過一部電影，主人公的女兒生病了，一個阿姨問她為什麼今天沒有去上學，她說：“我生病了”，說得理直氣壯，她的臉上泛出來的自豪惟妙惟肖，我至今記憶猶新。

我已經做好了女兒以生病為由而胡攪蠻纏的準備了，我吻了她一下，表示了對她的同情，讓她回到床上好生養息。女兒沒有說話，默默地回到自己的房間了。

等我舒舒服服地多睡了一個小時，起來發現女兒給自己裹了一床大被褥，坐在客廳的大沙發上看電視。我問她感覺好了些沒有，她無精打采，有氣無力地微微搖了搖頭，連話都不想說，顯然她覺得自己病得不輕。我給她倒了一杯新鮮橙汁，“小心翼翼”地遞過去，“降火的”，她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我打了兩個荷包蛋，端去的時候，她無病呻吟地懶得理我，我說是她喜歡的那種蛋，蛋黃還在流動的那種。她堅定地搖了搖頭，不想吃就是不想吃。我不敢強迫，得罪不起呀，誰叫她“生病”了呢。

惹不起，我就躲，我出去買東西，這一個星期的食品幾乎都要在周末購買。我腳踏油門，拜拜了，您。

我們在外面瞎拼了一圈，回到家裡。沒有看到小女兒，但發現那杯橙汁已經喝了，所用的杯子已經放到洗碗機里準備洗滌了，那兩個荷包蛋也吃完了，碗也放到了洗碗機里，讓我有些驚訝，也有些感動，這丫頭的“病”好了？

在書房，平時亂糟糟的電腦桌收拾得乾乾淨淨，屏幕上面是一家學生用字典的網站，而不是通常的neopet, youtube之類的娛樂網站。桌子上原來放遊戲機的位置，放了一本書，這本書是她的老師建議她讀的，但她一直用種種藉口而置之不理，今天終於出現在它應該出現的位置了。看到這些，我都有些激動了，“這才像個學生呀”。我真想像往常一樣把她抱起來，為她的每一點進步而高興。

但我這時卻不知道她在哪裡，客廳、廚房……都看了，都不見人影。高高地叫了一聲“丫頭”，“我在這兒”，女兒的聲音從廁所里傳來，而且是用中文說的，在中文學校學的京腔，“兒”還帶點捲舌，好聽。平時女兒用英文跟我們對話的時候多，她今天主動用中文說，感覺挺為難她的，於是又多了一絲感動。

“在廁所幹什麼？”，明知道是廢話，但還是不自覺地問出了口。“我在做作業”，我正納悶，她自己作了解釋：“我是邊上廁所邊做作業”。這有些破天荒，丫頭從來沒有這樣刻苦過，“生病”還這麼刻苦，沒有必要吧，女兒今天的變化莫名其妙。不管怎樣，女兒在成長，我感到欣喜。

女兒從廁所里捧着中文課本出來了，顯然，她今天在刻意做特別懂事的事情，主動做她不太喜歡但我們卻教她做的事情。那一刻，我的眼睛有些濕了。我趕緊給了她一個擁抱，女兒在成長，我高興呢。

我沒有忘記她還生着“病”，“嘴還疼嗎？張開給我看看”。

女兒沒有張嘴，反而把嘴抿緊了，並搖了搖頭。但女兒把手伸開，我看到了一顆牙齒，“我的牙齒掉了，我今天又長大了“。

女兒又長大了，多好哇，不由把女兒擁抱得更緊了。不過，你慢慢長，爸爸不着急，童年多好哇，童年多可愛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