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教育 從悼亡儀式開始

　　陳玲走了。

　　那天早上，媽媽騎車送女兒上學，沒想到，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瞬間奪走了母女倆的生命。清晨8時許的深圳，在進入加油站路口的拐彎處，一輛電單車倒在地上，一個身着紅衣的女子頭顱裂開，當場死亡。坐在車後座的女兒被送往醫院救治。現場四周還散落着書包、書本、鉛筆等文具，還有兩個冒着熱氣的包子。

　　陳玲是深圳中央教科所南山附屬學校初三學生。送往醫院救治後，校長李慶明趕往醫院，在她身邊陪護了整整一夜。

　　“大腦實際死亡、輸血基本無效、完全靠呼吸器維持生命的情況下，她的心臟還柔弱而頑強地跳動了12個多小時，才依依不捨地離開人世。”李慶明親眼目睹學生辭世，深受震撼，當即寫下洋洋千言的悼念詞——

　　“輕握你冰涼的小手/聽你竊竊的手語/聽手語裡傳來的陣陣泣訴和祈禱/如果祈禱能創造生命的奇蹟和神話/如果我是阿波羅，你是美麗的西比爾/就讓我在你手裡不停地撒些塵土吧，據說，手裡握有了塵土/就握有了生生不息的靈魂……”

　　幾天之後，在學校每周一次例行的升旗儀式中，深圳中央教科所南山附屬學校舉行了一次特別的悼念活動，這首《讓我輕握你冷涼的小手——悼陳玲同學》，被當眾朗讀。“陳玲同學，請安息吧！”安魂曲在操場上空縈繞，全體師生低頭默哀，整個過程持續了25分鐘。

　　“在表達痛苦和悲憫的過程中，我們並沒說一句‘你們要注意交通安全’之類的話，其實孩子們都能領悟到：生命太偶然了，只有一次，我們太應該珍惜生命了。”在接受採訪時，李慶明說，“一個普通人的生命，跟一個英雄的生命沒什麼區別。我搞這些悼亡活動，就是想讓孩子有靈魂、有情懷，而不是只懂得謀生之道。”

　　在學校的網站上，記者看到不少師生自發留下了紀念帖。七(1)班的王琦寫道：“那天晚上，我睡不着，一直在想那位姐姐的事情。這麼美好的生命就這樣受到了傷害……我哭了。”與陳玲認識才一個月的潘穎留下了這樣的文字：“沒想到分離是這樣的猝不及防，只知道第二天你失約了，我的那隻鉛筆就留在了你那裡，那是你第一次與我失約，一失約就是一輩子。”

　　作家畢淑敏在一篇文章中提到，人們常常以為，死亡是老年人才需要考慮的問題，這是誤區。一個人年輕的時候就思索死亡，知道有一個結尾在等待着我們，對生命的寶貴，對光明的求索，對人間溫情的珍愛，對醜惡的揚棄和鞭撻，對虛偽的憎惡和鄙夷，都要堅定很多。

　　事實上，從2004年李慶明接任校長以來，生命教育、死亡教育等很少為基礎教育工作者所關注的話題，就已經成為這個學校的探索課題。

　　2006年暑假，一名學生不幸墜樓身亡，學生所在班級的老師、學生都陷入悲傷之中，一時間教室里籠罩着陣陣愁雲。

　　“在班上組織一次悼亡的主題班會吧！讓孩子們通過這次活動，真正學會珍惜生命。”李慶明“直視死亡，讓悼亡儀式走進課堂”的大膽提議，讓班主任丁老師大吃一驚。在課堂上組織悼亡儀式，從來沒有聽說這樣的事情，會不會對孩子造成消極的影響？會不會在社會上引發爭論？

　　“沒想到，李校長說干就干，立刻開始協助我設計悼亡儀式。”丁老師至今對當時的情景記憶猶新。在經過充分的準備後，一場別開生面的“主題班會”開始了——

　　在低沉的音樂聲中，八年級四班的孩子們手捧鮮花和蠟燭，緩緩走到教室中央，把鮮花放在正中間，再將蠟燭放置在鮮花的四周形成心形。課堂里鴉雀無聲，孩子們在這裡為不久前去世的同學舉行了特殊的悼亡儀式。

　　“在這個儀式進行過程中，我非常緊張。”丁老師說，“然而不出李校長的意料，活動觸動了所有學生、家長的心靈。參加‘悼亡儀式’的一名學生說，當自己和父母之間產生特別大的分歧時，他也曾衝動地想結束自己的生命。參加了‘悼亡儀式’後，他才明白生命、親情和友情的可貴，他今後將更加尊重自己的生命。”

　　德育教育以悼念的形式進行，是不是有違世俗呢？曾經備受爭議的李慶明校長告訴記者，珍愛生命，本身就是青少年最基本的道德要求。學校有責任告訴學生，生活中有煩惱挫折是正常的，而生命的美好是永恆的真理。

　　2004年9月10日，學校師生以世界公民的身份，向俄羅斯學校人質事件中的死傷者致哀。千餘名師生來到操場，排列成隊。校園廣播中，播放着低沉哀婉的音樂。各班級同學挨個將一簇簇淡黃色的菊花擺放在主席台下，隨後，將一根根蠟燭點燃，全體默哀3分鐘，偌大的校園頓時一片寂靜。

　　下午5時許，一場細雨飄灑下來，同學們仍站着紋絲不動。由於風大太，不少蠟燭被吹滅。一位高年級男同學跪在地上，用打火機將蠟燭重新點燃。在他四周，4個同學圍成一圈幫忙擋風。一名三年級女生走來，獻上一束康乃馨。還有不少同學帶來了筆、本子以及公仔、小汽車等玩具，放在花叢中。

　　“將生命教育融於道德教育，讓情感成為道德滲透的紐帶，讓親情、寬容、友情、誠實、尊重等像空氣一樣瀰漫於空中，滲透在孩子生活的每個角落，伴隨孩子成長的每一刻。”李慶明說，“生命是最寶貴的。沒有生命，一切都無從談起。”
(記者劉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