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克薩斯州今年的春天來的晚,快五月了,還是涼意習習。周末的下午,坐在餐廳桌邊上,和一個朋友慢慢地品着一壺龍井茶,陽光斜射進來,暖暖的,很象童年時代下午放學後的陽光。
朋友翻着我家的影集,說,這是誰呀?我說是我弟呀,她說,你弟可太帥了!我就和她講起我弟弟小時候的故事。
我家兄弟姐妹四個,原本到我這個老三就打住了,但爸爸說,只有一個男孩兒,太孤單,再要一個。於是,我弟弟,家裡的老么出生了。據八十多歲的爸爸回憶,那天他在辦公室里,有人來了,說,恭喜你呀,你家老婆剛生了一個大胖兒子。每每說到這事,我爸爸的眼睛依然會放射出當年一樣的開心無比的光芒。
弟弟從小長的就特別好看,他酷愛照相,每次有這樣的機會,他都飛快地往家跑找到能用上的各種行頭然後往前擠。他知道,如果自己不努力往前擠,沒有人會想起他,主動讓他的。人家愛照相也上相,多年後,我們再翻看老照片時,覺得弟弟確實不是一般的好看。我們兄弟姐妹四個年齡相隔較遠,都是相差五歲。弟弟雖然是老么,小模樣又招人愛,但在家裡並沒有享受到什麼特殊的待遇,反而常常被忽略。
媽媽一生對他總是感到愧疚,最難忘的一件事,是當年給他戒奶。媽媽說,弟弟吃完一個後睡着了,媽媽想都沒想就抹上了辣椒粉,弟弟一嘗到辣味後再也不要了。媽媽非常後悔的是應該讓他吃完另一個再戒就好了,覺得特虧欠他。
記得弟弟六歲那年,家裡沒人帶他,上幼兒園太遠,沒人去送,樓下有一個托兒所,但只收小一些的孩子,弟弟六歲,人家不收的。實在沒辦法,媽媽就央求人家,幫着帶帶吧,就是中午一頓飯。因為大家都是一個單位的,也好說話。就答應了。弟弟每天自己去那個托兒所,下午自己拿着鑰匙回家。去了幾天,他實在覺得太沒意思了,就說:阿姨,我還是回家呆着吧。人家說行,那你回去吧。晚上,當家庭成員們回到家時,驚奇地發現弟弟一個人在家,更令每一成員眼淚汪汪的是,弟弟竟然做好了飯,煮了一鍋二米粥,正好夠大家吃飽,吃飯的時候,人人都好奇地搶着問,你是怎麼做的?他說,開始抓了三把小米,二把大米,淘米的時候,不小心把小米沖走了一些,又回來再抓了兩把小米。那個時候的爐子可是蜂窩煤的呀,真是難為他了。從此他也不去什麼托兒所了,飯都會做了。
也是六歲這年,弟弟得病住院了,那陣子快過年了,家裡很忙亂,誰都沒到醫院去陪他,一會兒,媽媽突然從窗戶往外看,喲,他出院了!哎呀,怎麼把他給忘了呢?!但見他一隻小手拎着一個尼龍兜,裡邊裝的是洗臉盆,牙缸毛巾之類的用品。大家圍着他說,你怎麼自己就出院了呢?他說,醫生說讓我今天出院的。那誰給你收拾的東西?他說,我自己。
他總一個人在外邊玩,有一次大雨過後,掉進一個深水坑裡,水沒過了他的頭,他的腳又着不到坑底,在裡邊拼命地撲騰,幸虧正有個大人路過,一把把他撈上來了。要晚一會就淹死了。還有一次,他和小朋友脫了鞋下到一個河裡撈魚,雙腳被河裡的碎玻璃劃了很深的口子,鮮血直流。
他小時候在外邊也經常打架,但總是被人打,被人欺負的時候多。好不容易贏一回,馬上就有人找到家來告狀,於是回到家總是再補上一頓打。他總是挨打,有時因為作業沒寫好,有時因為不讓去游泳,他偷偷地去了。有時因為把新衣服刮壞了等等。
他在被忽視中,被打罵中長大了,工作了,結婚了,又有了自己的兒子。成人後的他很少笑,總是微微皺着眉,也從不生氣,話也少的可憐。但對哥哥姐姐們都很好,有求必應,還不時地買點他認為是好東西的禮物回來。尤其是對父母更是會來事兒,回家從不空手,跟父母小聲說着貼心話,把父母哄的不知東南西北,這麼些年,父母的錢沒少讓他給騙到手,心甘情願地讓他給騙走。
今年春節,他那上大學的兒子放寒假回來了,又高又壯,一米八三的大個。而我弟弟偏瘦,一米七四,他站在他兒子身邊說,別總玩,看看書。他和兒子訓話時,要稍微抬着頭,我看着覺得好笑。我說,你和你兒子說話看着象是一隻狼和一隻熊在對話。我弟弟聽了,一笑又迅速收回,他長大成人後經常玩深沉,而他兒子一臉的燦爛,哈哈的前仰後合。
對了,他在他兒子很小的時候就離了婚,一直沒再婚。他會玩深沉,很吸引女孩子,身邊總有很出色的女孩子猛追,但他從來不提結婚的事。我媽媽臨終時,特別囑咐我,弟弟結婚時,一定要操辦好。我懂她的意思,就是讓我多出點錢唄。這次春節我回國探親,還特意問他,你打算什麼時候結婚?他頭一扭說,結什麼結?!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