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來描述一個學校是這樣：坐落在郊外小山坡上，只有一座小小的教學樓，因為沒有足夠的校舍，所以只能設立四個年級……通常情況下人們會如何想象這個學校?我想，大多數中國的父母肯定不會把孩子送到這所學校去，因為它很可能就是一所簡陋的山村小學。但如果我接着告訴你，孩子想要進入這所學校學校，一定要靠抽籤抓鬮才有機會，否則就算有再多錢也不可能被錄取，是不是足夠讓人驚奇呢?

　　我要說的就是這麼一所美國小學，它可能是全美最牛的小學，也許在全世界都是獨一無二的學校，但它又的的確確是一所讓我覺得震驚並且欣然神往的學校。

　　我的朋友羅翼的太太是中國人，以前在電子郵件中他曾提到，雖然生活在美國，但他們堅持把孩子送到能夠接觸中文環境的英語學校去學習。我當時並沒太在意，因為我覺得他們這樣做再正常不過。然而前些天我去美國的時候到他家做客，才發現原來把孩子送去那所英語學校學習中文的很多人夫妻倆都是地地道道的美國人。我有點自豪啦，咱們的中文看來越來越受到重視了，於是饒有興趣地請求朋友羅翼夫婦帶我去參觀這所有很多美國孩子學習中文的學校。

　　學校坐落在一處地勢較高的山坡上，是一棟三層樓的建築，地上三層，底下一層，樓前一側有一個操場，從外觀上看比國內很多學校更為簡陋。教務主任非常熱情地接待了我們，帶着我們去參觀正在上課的校舍，由於事先並未打招呼，所以我看到的完全是原生態的面貌，而不像國內很多學校在面臨大大小小的參觀時事先做足了準備。

　　那所學校設有針對四五歲兒童的學前班，六歲正式上一年級，由於校舍有限，學校只有一到四年級。參觀各年級教室的時候，我發現無論哪個年級的班裡，教室都布置得非常漂亮，色彩非常豐富。一個班級十三四個孩子分成三四排，圍坐在一個小圓桌周圍，或寫寫畫畫，或跟着老師歡快暢談，不少孩子還離開座位去跟別的小朋友比比劃劃。

　　我驚奇地問陪同的教務主任這些孩子是不是正逢課間休息，教務主任笑着說這些孩子根本沒有課間休息，他們正在上課。原來這所學校除了數學課程一小時，體育課程三刻鐘，其餘時間的課程時間從一刻鐘到一小時不等，中間沒有休息，孩子們要喝水上廁所全都自便，課堂並沒有設定紀律，孩子們完全自由地學習，發言自由，行動自由，坐不住的時候甚至可以隨處走走，也可以隨時跟同學交流，上課更像是在玩。

　　這足以讓我覺得不簡單。玩耍是孩子的天性，最多的知識和技能是在玩耍中積累起來的，那所簡陋的學校做了非常不簡單的事情——絕對不扼殺孩子的玩心。

　　上課更像是玩遊戲，這在中國恐怕很難想象，印象中的我們上課需要背着手，發言要先舉手，不准有小動作，更加不能隨意行動。今天的孩子可能不需要遵守如此苛刻的課堂紀律，但也絕對不會被允許如此自由，或者，中國的老師會把這種自由稱為散漫。

　　看上去簡陋而又散漫的小學校，尊重了孩子的玩心，把課堂變成遊戲場，結果如何呢?

　　教務主任非常自豪地說，他們學校的孩子們在三年級的全美統考中，成績前十名，遠遠超過很多設備一流的城市學校。這是給我的第二個驚訝，優秀的成績是玩出來的，這在中國別說是做，就是說一說，估計都會有很多人站出來駁斥。

　　我在參觀學生作品時發現，孩子們年紀不大，但是他們的作品涉及的領域卻着實不小，從天文到地理，由生活到時事，包括萬象，孩子們用筆畫，用文字描述，用心描繪着自己理解中的世界和生活，豐富得令我驚訝。問過教務主任才知道，學校努力讓孩子們接觸更多事物，讓孩子們從任何角度和方向去學習思考，提出問題，並且和老師一道研究解決的方法和途徑，所以這裡的孩子們看上去非常聰明博學，但事實上這些孩子跟別的孩子沒有分別，只不過接觸了不同的教學模式而已。

　　學校的中英文教學銜接得非常特別，每日遞增，不會重複，今天用中文教ABC，明天就用英文教DEF，孩子們很自然地轉換語言，並不覺得是在學習文字，而是把語言當成了學習的工具，隨手拿來就用，用過了就能記住，根本不需要死記硬背，但一段時間下來，所有孩子都能說非常流利的英文和中文，遠比正兒八經學語言的孩子們要強得多。

　　他們給我的最大的驚訝是錄取學生的方式。這所學校的性質很特別，用我們國內的話說是一所公辦學校，但卻是私立的——用公眾的錢創辦學，但用私立的管理方式和體系來經營。

　　學校的錄取方式非常有趣，不是按照成績高低或能力大小來錄取，而是用抽籤的方式在報名入學的孩子中間選出最終被錄取的孩子，非常公平，也更像是個遊戲。他們給了這種錄取方式一個很好玩的名字，抽籤被抽中的孩子稱為中獎者，中獎比例大概是1/6，一個孩子能不能入學，完全靠公平抽籤來決定，父母根本不需要為孩子入學奔波，奔波也沒用，更加不需要繳納贊助費之類的費用，很有點聽天由命的感覺，但沒有人會因為沒有被錄取而抱怨。

　　每年六月，所有希望孩子被錄取的家長聚在一起，等待學校抽籤，選出最終能夠入學的幸運兒，如果今年未能如願入學，明年一定接着來，朋友羅翼的孩子就是頭一年沒能抽中，第二年才入學的，他很高興地告訴我，這事兒比中了博彩更讓他覺得高興。

　　就是這樣一所坐落在山坡上的非常簡陋的學校，連起碼的校舍都不夠用，卻讓無數家長和孩子趨之若鶩，也培養出了全美統考前十並且精通中英文的優秀孩子，是不是非常特別呢?

　　我想，無論是他們對教育本質的認識，還是教學內容和方式的設定，都很值得學習。抽籤錄取更值得學習。想想我們的孩子，入學要經歷非同尋常的奔波，報名要繳納明里暗裡的費用，錄取要通過劃分等級的篩選，然後在已經認為劃分了等級層次的環境中帶着某種烙印正襟危坐好些年，經歷許多次層層篩選之後，學會了認字，卻磨滅和失去了太多東西……

　　小小見聞，感觸不小，那所小小的學校，的確算得上最牛的小學。

（ 張寧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