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的美國高校錄取到了尾聲。對應屆學子來說，不管錄取結果如何，現在到了“權力反轉”時間，需要選擇自己的學校和專業了。這個時候，爸爸媽媽們常常討論的一個話題就是：孩子該讀文科還是理科？

首先要聲明，專業選擇沒有“普適”的答案。每個人都需要根據自己的長處，愛好和機會選擇最適合自己的專業和事業。在這個問題上，咱們新移民父母和孩子之間的“代溝”可能特別大。咱們在新大陸打拼時，機會和人脈都非常有限，而生存的壓力非常大。不僅在財務上沒有家庭，朋友組成的安全網，而且沒有穩定的工作就很難拿到移民身份。而對咱們的孩子們來說，那真是海闊任魚躍，天高任鳥飛。他們可以接受很大的不確定性，可以放棄財富，穩定去追求夢想。一句話，在專業和職業選擇上他們可以“任性”得多。這也是咱們幾十年的打拼，犧牲換來的成果。這篇文章只是泛泛而談文，理之間的利弊選擇，並不涉及每個孩子的具體情況。

根據經濟學原理，我們首先要考慮的是供求關係。在美國，理科（science, technology, engineering, mathematics，簡稱STEM）人才缺乏可以說是主流共識。為此政府花了很多錢支持大學理科教育，和鼓勵中學生對理科的興趣。同時也通過移民政策吸引全球的理科人才。但是理科人才是否真的缺乏，這也受到好幾個研究的挑戰。最主要的反面證據是：理科工作的工資增長並不快（過去三十年中平均是每年２％到３％之間，最近也沒有加速的趨勢），說明市場供應並不短缺。而且接近一半的理科畢業生在做與理科無關的工作。我們在關注這個爭論的時候，要記住雙方的利益所在：一般來說大學和高科技公司是“理科人才缺乏”的主要宣傳者，而技術協會（如IEEE）則持反面立場。這方面更詳細的情況可見文末列出的其他博文。

而且即使理科人才供不應求，也不等於每個理科行業都是如此。過去幾年，計算機編程的工作非常“熱”，大學畢業生很搶手，而且起始工資很高。但同時，也有很多有經驗的編程員幾年都找不到工作，因為公司只需要“最新”的編程技能。大學裡的新興專業找教授也很不容易。但在傳統專業里，做了多年博士後仍然找不到教職的司空見慣。但問題是，孩子怎麼能知道四年，八年後什麼是熱門專業？

不管怎樣，目前理科學生一畢業就有工作，而文科學生畢業後往往要經過一番努力才能找到自己事業的起點。而且理科學生的起始工資也比文科顯著要高，這是現實。所以從畢業後短期的就業情況看，理科的確更具吸引力。但如果從幾十年的尺度看，那就不一定了。我覺得有幾個大趨勢是對理科不利的。首先，理科的很多工作與計算機最接近，也最容易被計算機的發展所威脅。幾十年前很多需要高深專業和經驗的工作，如今計算機輕而易舉就能搞定了。當然，理科中也有很多需要創造力和綜合能力的工作，那些不但不會被計算機取代，而且會被計算機能力的發展推向新的高度。問題是要卡到這樣的位置，需要一個人有特定的能力和進取心，這不是一個理科學位能保證的。而且目前大多數公司趨向於在市場上找現成的人才而不是自己培養。所以一個新科畢業生怎樣才能成為有價值的理科人才，沒有明確的途徑。所以，隨着計算機的發展，理科的工作崗位可能會變得更少，更高端。理科事業的道路也會更具不確定性。第二，美國的製造業雖然有復甦的趨勢，但還是面臨全球低成本勞力的嚴峻挑戰。而這個“勞力”中就包括工程師等理科人才。雖然“外包”，“全球化”不再像十年前那樣是熱門詞，但那是因為它們已經成為了常態。即使工作外流不再加速，但只要有外國競爭存在，美國本土工作的待遇提高就有限制。雖然目前有些行業（如計算機編程）工資增長很快，但那很有可能是另一個泡沫或者與硅谷地區房價飛漲有關。這種增長是否能持久是有疑問的。第三，在未來生產力的發展越來不是問題了。在人們的物質需求得到基本滿足的條件下，精神文明的發展和社會公義的實現越來越重要。也就是說，社會將需要更多文藝，管理等文科人才。當然在那個社會條件下仍然需要理科工作人員，但他們的價值相對就小了，就像今天的體力勞動者一樣。當然，這裡涉及的時間尺度更大了，但對於今天的大學生來說並不是那麼遙遠的事。對他們來說，理科是否能“吃香”一輩子，我覺得是個問題。

我們常常聽到很多文科畢業生找不到工作或待遇很低的事例。我想，這一方面與工作的性質有關（例如教職工作總是比公司工作難找而且待遇低），另一方面也與文科“進入門檻”低有關。理科學習，不管在哪裡進行，都有一定的順序和課程範圍。所以同專業的畢業生雖然水平不同，但基本知識都是一樣的。而文科則不同，各種科目之間沒有邏輯上的順序，學生選課的範圍就大得多。即使是同樣名稱的課，不同學校的涵蓋範圍也可以差別很大。對於雇主來說，文科畢業生的質量也就更不確定。學理科的話，題目是否做得出，設計項目是否達到要求，學生自己就知道。而在文科，是否學懂了理解了，往往要靠老師的反饋才能知道。所以“井底之蛙”現象可能在文科領域更為普遍。所以，學文科的話需要對學校，專業和課程有更加小心的考察。

比較了文理學科之後，更重要的一點是要認識到：文理相通才是王道！從理科來說，一方面，未來科技產品的價值越來越不是它的技術指標而是它對人們生活體驗的貢獻。即使你不是喬布斯那樣的創新領頭人，但在你選擇加盟的公司或下一個學習的技術時，也需要考慮到它對於社會的影響。這就需要對社會學，心理學有基本的了解。另一方面，科技行業的大團隊作戰越來越成為常態，這就對每個人的溝通能力和說服能力有了更高要求。說來可能令人難以置信，目前有很多大學理科畢業生，不會或不敢寫技術論文和報告。而能把一件複雜的事情根據聽眾的興趣和水平解釋清楚的人，更是鳳毛麟角。這些文科的基本功，其實是理科的生存必須。從文科來說，現在應用理科的工具也越來越多。例如經濟學和行政學中使用“大數據”很流行，這對於數據搜集和處理的科技手段都需要有一定的了解。在心理學，認知科學中使用腦神經的觀測甚至干預也越來越多了。同時，對於社會大趨勢的判斷也離不開對於科學和技術發展趨勢和前景的把握。所以“理盲”干文科會越來越艱難。紮實的理科基礎是必需的。

另外重要的一點是：生存的關鍵在於適應。不管學什麼，你都不可能在大學裡學到一輩子夠用的知識。所以相對於具體知識，更重要的是學會判斷能力和繼續學習的能力。所以，也許在考慮選課時，教授的素質和教學風格比科目本身更加重要。更加關鍵的是，不論要從事什麼職業，二十一世紀最有價值的人才是那些具有質疑現狀和前人，敢於打破框框創新的精神和能力的人。這種素質不論文，理科教育都能培養，但都不是自動的。它需要學生自己的努力追求和家長老師的悉心指點。

再者，上大學不光是為了職業準備，也是個人成長的一個重要環節。在二十一世紀，一個人的生活，從金融理財，子女教育到選購汽車和信息服務，都離不開文，理的基本素養。而大學是為這些生活技能打基礎的最好機會。更不用說，一個人精神世界的充實和提升需要對人類知識，包括文，理科的全面了解。所以文理之分一定程度上只是人為的，表面的。我們需要追求的是知識本身，而不是某一個學科。

說了半天，到底應該學文還是學理呢？如我開頭所說，沒有普適的答案，最終還是看每個人的長處和興趣。這篇文章說到底，就是說作為學生不要把自己框在一個“最佳專業”之中。這是因為，人生一輩子中有太多的不確定因素，現在押寶實在根據很不足。而且大學是一生中最好的博採眾長的時期。專業知識不足以後在工作中很容易補上，但眼界不廣那就能難彌補了。所以在大學階段還是多追求夢想，別去多想就業前景。大學投資的回報不是第一份工作，而是一生，包括事業，家庭和精神生活。這方面，咱們家長除了寫支票付學費之外，還可以用自己半生的經驗教訓教給孩子如何審時度勢，並且全力支持孩子自己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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