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的包裹 |
送交者: 潜水的树 2005年03月05日12:48:18 于 [海 二 代] 发送悄悄话 |
同包裹一起来的,当然是藏在里面的小便条,无非是问候并希望什么时候父母能带我们兄妹一起回老家过年.我从来没注意过父母读信的神态,一门心思都在米花里掏宝上了.父母平时有些出差机可以绕道回老家看看,但全家一起自费回去绝对是件很苦难的事情,他们俩几十年没怎么涨的工资每月往两边一寄就攒不下什么了.哥哥和我分别在奶奶家和外婆家长到5岁.自从老家接回后,一直到哥哥读大学,我读初中,我们都没回过老家.盼我们回去的心情,奶奶肯定更焦急些,因为父亲是老夭,我出世的时候是近70岁的奶奶最后一次出远门,我周岁时她回的老家,把棺材置备好,就再也不出她的小镇了.我不知道颠着小脚的她有没有拄着拐杖站在铁路旁盼着呼啸而来的火车带着她的小儿子回家,但有一年,确确实实有人看见她坐在家门口为小儿子回家过年捣米做糍粑. 那是父亲的一个老乡,他刚从老家转了一圈回来,问父亲是不是要回去过年.他路过我奶奶家时,奶奶喜气洋洋告诉他今年XX(我父亲的小名)要回家过年,所以她要多做些糍粑.老乡走后,我记得父母沉默了一会,后来父亲说:"可能是哪个后生小子和她开玩笑."又过了一会,母亲说:"你回去一趟吧,看一次少一次."就这样,父亲匆匆回去了,但一过完年很快又回来了.大概是年初二还是初三,记得是大清早,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是背着大包小包的父亲!不用说,那一年,我的麦芽糖是啃得时间最长的. 后来我们搬到了一个交通稍微便利的中等城市,家里的经济也宽松了些,终于在我读初一的夏天,父亲带着我们兄妹回湘西.那时的奶奶已经做不动糍粑了,大部分时间她是在床上躺着休息.我也没吃到麦芽糖,虽然那时候糖果对我已经没有太大的吸引力了.我不记得我除了礼貌地叫她'婆婆'外,还有没有和她讲过其他的话.也许没有,因为我听不懂老家话,她也听不懂我说的普通话.父亲那次回去好象特别忙,总有人来找他,连街坊婆媳吵架都恨不得让他这个镇子上走出的第一个大学生来评评理.我在老家的大部分时间是和一些年纪和我差不多但辈分要比我低的孩子在河里玩. 一次,路过奶奶的房间,只有她一人在床上躺着,蚊帐没放下来,我不经意间猛然发现帐子里趴满了蚊子,好几只正趴在奶奶胳膊上!奶奶显然没睡着,她还和我打了个招呼.我突然间意识到,奶奶连赶蚊子的力气都没有了!不由得对那些蚊子怒火中烧:你们怎么能这样欺负我奶奶!没半点迟疑跳上床,又拍又挥,确保没有一只剩下了,才把帐子放下.奶奶好象什么反应也没有,微闭着眼睛也不知是不是睡了,我也就走开了.那是我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人老了会多么地无助.现在想来,真是年少不经事,那次回老家除了帮奶奶赶赶蚊子,上亲戚家时扶扶她,实在想不起我还干过什么.若是今天的我再回到当年,我肯定会想法子再干点啥,因为那是最后的机会了. 三年后的暑假,我们全家又回了趟湘西,不过那次是和奶奶告别了. 湘西来的包裹在奶奶生病后就停了,还有个原因是大伯家开始做些小买卖,家里不养猪,当然也就不会有自家的年货了.那些样子不好看,但吃在嘴里香喷喷的年货只能留在我记忆中了.其实我对这些东西的记忆也越来越模糊,我现在都想不起炒米花到底是白色的象爆米花那样的还是染了色在油里炸过的,也许两种都有... 我总以为我和奶奶没什么感情,因为奶奶过世的电报送来时,我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甚至还问母亲要不要写封信告诉外婆.但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坐在桌子前的时候,想起了那些包裹,想起了奶奶帐子里的蚊子,眼泪还是流了下来.近20年没回过湘西,总想着有一天,最好是在不久的将来,趁父母腿脚都还灵便,带着他们,带着老公和孩子们,再回去看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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