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里,收到V主任回我的伊妹儿,信中感谢我们的牵挂,并告知他已在朋友开办的老人中心服务一月,一切均好,业余时间开始去某处学习神学。在末尾他写道:他特别为几个月前一起服刑的狱友开设了一个叫“Grace Bridge”的邮箱,目的是为了和他们做笔友,保持通信,在心灵上鼓励他们,支持他们,并打算定期探访狱友。
V主任是我女儿晗就读的香港某特殊幼儿中心的高级管理人员,也是这个中心除司机康叔外唯一的男性。他看起来顶多40岁,身材瘦削,脸色光洁而略带苍白,总让我想起欧洲油画中的传教士,然而他的神情却是快乐轻松,为人又热情细致,有时甚至让你觉得有点婆婆妈妈。当初我很不乐意女儿被划分到他所在的A校,只因为我一直期待女儿能进入已经借读了半年多的,在交通和学校流程上多少已习惯的B校。但胳膊拧不过大腿,特殊学校学籍紧张,中央转介署能让我们不再等待,派到学位已算非常幸运了。
开学前两周是新生适应期,家校联系多多,至此,我才感觉和B校同属一家特殊教育机构下的A校也很不错。不光老师,高级导师,治疗师,就是V主任本人,也和我们家长保持着紧密的联系。每次在电话里听到他认真拗口地操着他本不熟悉的普通话,我都甚为感动,也增加了一份对学校的亲近和信任。及至我提出希望校巴能够每日来家接送女儿,免我们舟车劳顿,V主任虽未立刻同意,但应允考虑。其实学校和我家分属两区,按照他们以前的规矩,校车基本上不会跨区行驶。但那一年除了我女儿,还有三个孩子也和我们一样的情况,因此最后V主任和校巴司机康叔亲自开车踩点,调度沟通,并即时打电话给我,告之将在某处中间地带设置校巴站,专门接送我们这一区的4个孩子。记得当时他还说,不好意思啊,不能直接到你们家楼下接晗。
V主任是基督徒,周末经常在其所在的教会服侍。当他得知我曾经带着晗在青岛一家基督徒开办的民营机构以琳学习过时,非常兴奋。以琳,本就取之于圣经中的“elim” 一词,意为“苦水变甜的地方”。原来,那年8月,V主任所属的教会和青岛以琳有一个联合团契,他们一行多人专程赴以琳参观交流,并和其中一位李老师交游颇深,更巧的是,李老师也非常熟悉晗的情况。V主任特地写信去告诉李老师,晗现在在他的学校,据V主任说,,李老师回信讲“晗是一个小天使”。他用带着非常深重粤语口音的普通话念出小天使几个字的情景,让我至今犹难忘怀,更难忘怀的是,和香港很多全心投入特殊教育的人士一样,他看孩子的眼神是那样爱意灼灼,又喜乐平静,用他的话说:“没有分别”。在上帝,在他的眼里,晗和中心所有的孩子,是和任何一个普通学校肢体,心智健康的孩子无异的。
有一段时间,晗情绪非常不好,整天哭闹,彻夜不眠,胃口几无,我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以至在某日幼儿中心要求家长参与的小组训练时,对着不配合的雨晗,我失控流泪…很快,V主任从治疗师那里知晓了情况,特别开会为晗重新制定了训练项目,增加了早晚的运动,诸如跳床,在跑步机上由慢及快练习行走,360度旋转秋千等,慢慢慢慢,晗真的情绪平复很多,并爱上这些训练,哭闹渐少。
有一次放学时间我自己开车去接晗,V主任照例在中心门口和孩子们道别,见到我,很开心地说:“晗妈妈,今天晗要我抱呢!她认识我呢!”我自然也很高兴,和他小聊片刻,这次交谈才得知其实V主任都快知天命了,女儿很快要考大学了。我忍不住赞他把青春保持得这么好,他大笑,“因为和孩子们在一起,我当然不会老了。”还说,根据他们总部的规定,每隔几年要轮换到其它中心,所以差不多送走晗这一届学生,他也要离开此地了。
然而我们竟没有等到他给晗戴上毕业帽。去年四月,复活节假期后,学校突然通知家长,V主任因个人原因辞职,由总部另外派一位张生主管中心。我们几位老家长都心上怅怅,就连不会说广东话的韩国人,安安妈妈都愁眉苦脸地担心, 一个劲地问“What’s happening on Director V?He is so nice !”但学校始终没有给我们正面的回答。我们都担心V主任家中是否遭遇不幸,或有天大的变故才使他如此紧急地作出辞职决定。我们想给他发伊妹儿,但被告知,他之前留给我们的伊妹尔地址隶属于总部系统,随着V主任的辞职,此邮箱已作废。在香港,我们也不习惯于随便询问别人的手机号码,因此,伊妹儿无法联系后,V主任方佛人间蒸发,黄鹤一去无音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