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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女忽成行: 關於“吃”的記憶
送交者: 兒女忽成行 2009年06月01日06:41:28 於 [七葷八素] 發送悄悄話
說到吃,得先從我老爸提起。 我老爸也算是一高級知識分子,可在我眼裡他卻更像是一個廚子。當年,以他的“地主錯劃農”身份沒有被送去好好改造, 而是進了大學學了什麼“導彈製造”,不能不說造化有時也往好的地方弄人!只是,幼時的我,雖然也見過老爸在實驗室里的專心致志,但更多的卻是看見他在廚房 里的揮汗如雨。。。。 在他如雨甘露的影響下,我從小對吃情有獨衷,而且顯得特沒出息。高中時代的我脾氣暴躁,動輒就生氣,在朋友面前一甩 手一跺腳掉頭而去的德行常有。而那個住我樓上的,叫“二月半”的朋友卻總是不慍不躁,一副啥也沒發生的樣子,下午依舊來叫我一道去上學,只是手裡會攥上幾 粒糖果或是小點心什麼的。我這薄弱的意志力啊,一見吃的就崩潰,什麼干戈啊,早玉帛了,立馬跟她攜手共進,又一同上學了! 再回來提我老爸。重慶人,總以做川菜自居,但因為少年時求學離家較早,工作後顛沛流離,且經常出差,也算吃遍大江南 北了,後來做菜的風格也漸漸像他的口音一般貫穿南北,融匯東西,讓人琢磨不透。我那時比較盼望他出差,因為他一出差就會給我帶各地的小吃回來,有次帶回來 江蘇宜興的醬豆腐乾子簡直是人間至頂的美味。老爸還有一個特長就是善於模仿,只要在外面吃過什麼有特色的小吃,就能在家裡搗鼓出個八九不離十,就是這醬豆 腐乾子他怎麼搗鼓,都搗鼓成四不像,那是我第一次潑他冷水“老爸,我實在膩了吃豆腐乾了!”他才住手。 那時我在家裡的活動範圍也主要是在廚房,我放學回家通常是在廚房裡翻騰一陣才去做作業。等到老爸在廚房裡忙得團團轉 的時候,我總是跟在他後面也團團轉。他會時不時地迴轉身在我嘴裡塞上一點半成品,得到我的認可後便心滿意足地調頭回去,繼續揮勺!在我讀到“三日入廚下, 洗手作羹湯。未諳翁食性,先遣小姑嘗”時,腦中卻是我老爸先遣我嘗的一幕! 有時老爸嫌我在他背後轉悠煩了,會先給我盛點兒出來,把我打發到一邊的桌子上去。有一次,他居然用裝葡萄酒的高腳杯 倒了杯啤酒擺在我面前。我那時五,六歲的樣子,瞪着那杯啤酒不知所以,更離奇的是他還往我手裡塞了一塊完整未切的豆腐乾,說是給我作“下酒菜”,然後才不 再理我!我對着那酒和豆腐乾發了半天愣,自己怎麼琢磨也不明白老爸為什麼要這樣對待我?而且“下酒菜”到底是什麼意思?既然是“下酒”我最後就把它泡在了 酒里,一同囫圇下去了! 這其實是我爸寵我的表現。平時,他幾乎不捨得用拳腳動我,有幾次算是抄起了擀麵杖,還被我一溜煙兒跑了!可是有一次懲罰,我記得很清楚,那次忘了為了什麼,我把我老爸氣得得渾身哆嗦,他也不說話,只是一提菜刀,剁了一截一尺來長的粉腸,厲聲喝道:“你把它都給我吃下去!” 那是我們單位食堂自己灌的粉腸,手藝實在是差,中間是一團團結在一起的粉團,如果切成薄片蒸着吃還湊合,整節吃實在 是會噎在嗓子眼咽不下去。食堂的人也心知肚明沒有人會買這樣的粉腸,於是便作為福利免費發給職工了,把處理粉腸的煩惱下放給了各家。我爸又把這種麻煩推給 了我!我嚼着那難以下咽的粉腸,心中感慨,吃,有時也真是一種折磨! 我像啃苞谷一樣,只咬了粉腸外層還算柔軟的部分,把那根還有我牙印的麵粉棍子遞到老爸面前,告訴他我實在是太撐了!我老爸還不太想理我,一擺手讓我走,再一隨手把那粉棍子扔進了垃圾桶。經我日臻成熟的大腦分析,我老爸可能覺得處理那堆粉腸比處理我還要棘手得多! “口之於味也,有同嗜焉”,我一點兒不奇怪我老爸為什麼還喜歡請客。逢年過節,我家經常賓朋滿座,觥籌交錯,杯盤狼 藉,老爸卻不經常在飯桌上露臉,還在廚房裡不斷推陳出新,直到賓客們一個個腸滿肚圓,紅光滿面,心滿意足,連連伸出大指姆“手藝真不錯!”他就覺得 十分露臉,眼角和嘴角笑得連在一起,摩挲着雙手,還不住謙虛地說“哪裡哪裡,再來再來!” 有人不斷地請老爸幫忙做酒,也 有人從我家的泡菜罈子裡請老湯,但不管怎麼樣,他們都覺得那滋味那功夫就是和老爸做的差上一截。我認可這做菜的人和練功的人都有先天的稟賦在裡面,不完全 是照葫蘆畫瓢就能畫得像的。武林高手為傳衣缽,也許會傳幼不傳長,有的功夫有的人一輩子恐怕都練不成,而有的人僅需幾個時辰便能打通任督二脈,融會貫通! 我從小就被我老爸調教成了一個饞貓,說好聽點兒,叫美食家。雖然那時他沒手把手地教我,但總站在他身後觀摩,多少在理論方面可以誇誇其談。多年以後,我在大學宿舍里用酒精爐小試牛刀,一盤魚香土豆絲飄香萬里,源遠流長... ...也算是我的悟性。 現如今,我也是愛在廚房裡忙乎,煎炒烹炸,任它油煙四起,沸氣氤氳,我還是運籌帷幄,波瀾不驚,一把菜鏟子被我揮動 得天花亂墜,廚房的氣氛被我攪得熱烈而張揚。我也經常一回身,往我那個小妞的嘴裡塞點兒,那小姑娘眉眼一揚,讚譽之詞極為誇張“媽,你怎麼煮的這麼香 啊?”跟我小時候一樣好糊弄,也一樣的在行! 其實,我剛來米國的時候,曾抱怨過這裡的火眼不夠強壯,不能感受爆炒的那種淋漓痛快,菜到鍋里只“滋”一聲便悶不做 響,我再難聽到那種連續不斷的“噼里啪啦”!不過,我終於習慣了這種熬菜而不是炒菜,並利用等菜熟的時間胡思亂想,性格也不再是年少時的烈焰猛燒,而是細 火慢熬,人越來越溫吞磨嘰起來... ... 今年二月份在父母家的時候,我老姐說你老是亂吹,能不能讓我們也嘗嘗你的手藝?我想,這確實是個機會在他們面前“蛤 蟆打立正----露它一小手!”於是欣欣然挽袖操刀,結果我忘了這火力的問題,菜一下鍋,就翻轉不及,糊了!一盤小青菜在我的手裡不是青翠欲滴,而是黑糊 焦黃,簡直成了我烹飪人生的敗筆,而老姐卻堅持認為這是我吹牛的敗露! 我的人生哲學是住的可以憋屈,穿的可以寒酸,但吃的不能湊合!“臨湖吃鱉,臨海吃蟹,我們中國人吃遍了自然界”, 可是米國佬卻覺得匪夷所思,他們對我們食物的多,廣,雜及烹飪操作的繁瑣都不理解。這也難怪,我們已經把飲食發展成一門藝術的時候,他們還在茹毛飲血。這 又害得我的口舌之欲在這裡最終演變成了欲上之欲! 好在國內的朋友們都知道我這點兒英雄氣短處,便通常在飯桌上與我再聚首,將進酒,共從容。直吃到月上柳梢頭,花謝月朦朧。再棄了酒盅,奔了歌樓,歌盡桃花徹底瘋。感慨昔日攜手遊芳叢,今日聚散卻苦匆匆,淨了杯盤肝膽照,不去管它年年歲歲人不同! 今個兒把這些照片貼上,對那時,那人,那菜,都是一種深深地念想... ... (再試着貼下圖,上帝保佑,阿彌陀佛,一定要貼上啊!!!) (先貼這麼多吧,萬一貼不上,我又白費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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