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荻:論幽默 |
送交者: 網絡遊戲 2015年01月01日15:25:18 於 [教育學術] 發送悄悄話 |
萬維編輯怎麼這麼幽默呢?
--------------------------------------------------------------------------------------------- 劉荻:論幽默
劉淼先生的大作《笑話方法論》終於問世。拜讀之後,有些感想,故寫本文。 一、幽默既是傷害,也是治療 劉淼先生的大作說,笑話意味着傷害,因為笑話中總是包含嘲弄他人和幸災樂禍的成分。 幸災樂禍式的幽默總是讓我很感興趣,例如捷克電影《嚴密監視的列車》當中,納粹轟炸機把自己的房子炸毀之後,劇中人物沒有失聲痛哭,也沒有破口大罵,而是放聲大笑。 這種幸災樂禍我們並不陌生。幾年前央視“大褲衩”着火的時候,網上段子層出不窮,北京人民的心情就像過年一樣。(曾經有北京記者到災區採訪,稱“災區人民的心情就像過年一樣”,被網民痛罵。不過我倒很理解這位記者,北京不管是着了大火還是發了大水,北京人民的心情都像過年一樣。就連25年前的那場“風波”,北京人至今談起來也是眉飛色舞、興高采烈,說着說着就會哈哈大笑一番。) 拿我自己來說,今年(2014年)5月,我因為紀念25年前的事件而被關進北京市第一看守所之後,心情就像輕躁狂發作了似的,笑得就像比爾•蓋茨年輕時開車超速被捕拍嫌疑犯照片時一樣燦爛。預審問我有什麼違法犯罪行為,我說我搶了銀行;問我有什麼認識,我說提高認識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你得給我個思想鬥爭的時間(《我愛我家》裡面賈志新的話);問我有沒有檢舉揭發,我說我揭發周永康貪污腐敗…… 為什麼不幸和傷害能帶來幽默?用弗洛伊德的話來說,這是一種防禦機制。J•K•羅琳的小說《哈利•波特》中提到一種叫做博格特的怪物,它能看透你的內心,變成你最恐懼的東西。而對付博格特的方法就是使之變得滑稽可笑。幽默就像苦藥中的一勺糖,就像我們在疼痛時所分泌的內啡肽,讓痛苦變得更容易忍受,讓我們更有能力去應對不幸。從這個角度來說,幽默與其說是傷害,不如說是一種治療。 這就可以解釋為什麼在發生像911那樣的災難之後,伴隨而來的總是大量有關的段子。這也可以解釋為什麼捷克人有着如此獨特的幽默感。 作為一個熱愛和平但歷史上曾經多次遭到入侵的歐洲小國,捷克的民族性中充滿了“以幽默來對抗荒謬”的精神。捷克式的幽默是低調的:好兵帥克聽到斐迪南大公被暗殺的消息時,把他跟雜貨店小夥計和揀狗屎的斐迪南相提並論;昆德拉的小說《玩笑》中,一位因為立體派畫作而成為政治犯的畫家在政治教室的牆上畫滿了裸女,並且向教導員解釋說這些裸女分別象徵了自由、勞動和正在退出歷史的資產階級等等;赫拉巴爾的小說《甜甜的憂傷》中,中學老師在納粹入侵之後帶領學生上街給納粹布告改錯字……本文開頭提到的捷克電影《嚴密監視的列車》也是一部關於捷克人民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如何抵抗納粹的影片,說到這裡讀者可能會想象片中人物如何對納粹同仇敵愾,影片主人公又是如何的英勇無畏……其實這部電影90%的內容是在講捷克某個小鎮上的人民在納粹占領之後如何歌舞昇平、亂搞男女關係,片中主人公如何因為陽痿而在妓院裡割腕自殺……直到影片最後一刻,少年的陽痿被漂亮的女游擊隊員治好了,少年炸毀了納粹的列車,並且犧牲了生命。這部電影與我們常見的社會主義國家拍攝的人物形象“高大全”的戰爭片相去甚遠,但卻非常具有捷克特點。 我非常喜歡這種捷克式的淡淡的幽默。幽默一開始出現時與環境融為一體,毫不突兀,這樣在包袱抖開時才能達到出人意料的效果。如果像有些人那樣用力過猛,唯恐別人不知道自己幽默,講笑話前恨不得大喊三聲:“注意啦!我要講笑話啦!”就一點也不好笑了。 (關於幽默與傷害,有人曾經引用亞里士多德的話,說喜劇不應涉及強烈的痛苦。不過在今天,這個論斷似乎早已過時。涉及像第二次世界大戰和納粹集中營這樣的強烈痛苦的黑色喜劇不在少數,我個人認為其中最出色的或許要算《拜見希特勒》了。) 當然,在上述例子中,造成傷害的都不是幽默本身,幽默只是提高了人們應對已經存在的傷害和痛苦的能力。那麼,那些嘲笑他人和自嘲的笑話又該如何解釋呢? 首先,那些嘲笑他人的笑話所傷害的,往往既不是講笑話的人,也不是聽笑話的人,而是某個不在場的“第三者”。講愛爾蘭人的笑話的人,絕不期望聽眾中有愛爾蘭人(除非講笑話的人自己就是個愛爾蘭人)。這就像是甲乙在一起說丙的壞話,既能拉近甲乙二人的關係,而且丙也不會受到傷害,因為他不在場。老北京的相聲演員經常說“我有個鄰居”如何如何,捧哏的問他住哪,他就會說:“哦,還沒找到房呢。”就是這個緣故。 其次,關於自嘲式的幽默。如果說幸災樂禍式的幽默就像疼痛時分泌的內啡肽,那麼自嘲式的幽默就像是預防針:如果我都能拿自己開玩笑的話,那麼誰還能用嘲笑來傷害我呢?如果一個胖子拿自己的體重開玩笑,那麼誰還好意思嘲笑他胖呢?好友之間彼此嘲弄,其實也可以屬於這一類。允許好友嘲笑你,也能提高你應對嘲笑和傷害的能力。 因此我們可以說,幽默既是傷害,同時也是治療。 二、幽默既打破禁忌,也強化禁忌 劉淼的大作說,笑話意味着挑戰權威,打破禁忌。這當然是千真萬確的。我們之所以喜歡那些關於政治和性的笑話,正是因為它們是禁忌,是“敏感話題”。1949年之前,親戚倫常對很多人來說也是個敏感話題,因此那時的相聲很多都把“我是你爸爸”當作笑料。今天親戚倫常話題不再是禁忌,人們也就不再覺得當別人的爸爸有什麼好笑的了。 然而,幽默一方面打破禁忌,另一方面也強化禁忌。因為只有存在禁忌,才能產生打破禁忌的快感。拿黃笑話來說,絕大多數黃笑話其實都很無聊,唯一讓它們顯得有趣的地方就是它們是禁忌。如果有一天性話題不再是禁忌,這些黃笑話就只剩下無聊了。因此講黃笑話的人絕不希望聽眾心中沒有對性的禁忌,相反,聽眾心中的禁忌越強,聽到笑話後越臉紅,講笑話的人就越得意…… 一般來說我並不喜歡黃笑話(除非是某些編得特別機智巧妙的,不是因為黃就指望你笑的),只在一種情況下例外,那就是聚會上有某個特別一本正經、只會演講不會聊天的人出現時。在這種情況下講個黃笑話,不失為一種打破沉悶僵硬的氛圍的好辦法。 三、幽默家為什麼憂鬱? 劉淼的大作說,幽默家經常憂鬱,是因為他常常要傷害自己,拿自己開涮。 我卻認為,憂鬱是幽默家的本性,幽默是對憂鬱的治療。 我自己就是個被認為幽默,卻常常感到憂鬱的人。 四、幽默家最怕什麼? 我認為,幽默家最害怕的就是向沒有幽默感的人解釋笑話,尤其是在某種場合,你還不得不給他解釋。在我的噩夢中,三位身穿制服的人表情嚴峻地俯視着我:“你說,樂高是誰?為什麼要和他們拼了?”“奧匈帝國陸軍粉絲團是什麼組織?北戴河鹼業工人讀書會又是什麼?老實交代!”就像《玩笑》中的盧德維克被問到:“你對樂觀主義有何看法?你為何要嘲笑勞苦人民?你認為沒有樂觀主義能建設社會主義嗎?馬克思說過,宗教是人民的鴉片。而你卻認為樂觀主義是鴉片。你的居心何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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