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清平隨筆|劉派正經40.“勞動”幫人得到使用價值，但不創造任何價值

指出了資剝論，製造二元架構的深層原因後，這一篇來考察，促使它醬紫，自我坎陷的淺層動機：將抽象人類勞動，說成是商品價值的唯一來源。其實哦，資剝論也木有掩蓋，自己的這點意圖，緊接着便指出：“如果把商品體的，使用價值撇開，商品體就只剩下了一個屬性，即勞動產品的屬性。”

敬請大夥注意，這裡可是潛含着，某種天翻地覆的概念轉換喲：現在的商品，不再是因為，能夠滿足人們需要，擁有使用價值，才拿到市場上交換，讓大夥各得其所的益品咧，而是搖身一變，僅僅構成了，生產勞動創造的產品。抽象。

不僅如此。“但是呢，在我們手裡，勞動產品也起了變化。如果抽去了，它們的使用價值，也就抽去了，讓它們成為使用價值的，各種物質因素。……隨着勞動產品的，有用性質消失了，體現在勞動產品中的，各種勞動的有用性質也消失了，……都化為相同的人類勞動，抽象人類勞動……，亦即不管以什麼形式進行的，人類勞動力耗費的單純凝結。”

於是乎，儘管唯物史觀非常看重，涉及質料的物質生產，資剝論卻“在我們手裡”（銘記這幾個字喲，親），把木工活、紡紗活等，具體勞動的有用性質，連同其產品，能感覺的物質屬性，統統抽空了，從而讓這些產品，作為抽象人類勞動的結晶，僅僅擁有“價值—商品價值”，交換價值也不過是，它的表現形式，卻與使用價值，一丟丟瓜葛也木有：“在商品的交換關係本身中，商品的交換價值，表現為與它們的使用價值，完全無關的東西。……使用價值或財物具有價值，只是因為有抽象人類勞動，體現或物化在裡面。……作為價值，一切商品都僅僅是，一定量的凝固勞動時間。”

考慮到馬克思，在許多問題上，相當反感西哲重抽象，輕具體的片面意向，並且堅決反對，把人的本質理解成，“單個人固有的抽象物”，這種在商品生產問題上，轉而強調抽象勞動，幾乎拋開具體勞動的片面意向，極其引人入勝，特別發人深思，尤其令人側目，格外耐人尋味，不是？

於是乎，這樣子抽象了，一切可感覺的物質因素後，資剝論就在“唯物”史觀的基礎上，得出了一結論：具體的人類勞動，決定着商品的使用價值，抽象的人類勞動，決定着商品價值，以及交換價值，江湖人稱：“勞動創造價值。”

無需說，這個結論並非資剝論原創。大概因為“value”，有着“強力，強壯，支配，保護”（wal-）的，原初印歐語義，與力量剪不斷，理還亂，西學中的“勞動價值說”，那是相當的歷史悠久。上千年的往事，就甭提它了，單說斯密的《國富論》， “序論及全書設計”里，頭一句話便是：“一國國民每年的勞動，本來就是供給，他們每年消費的，一切生活必需品和便利品的源泉”，從而將勞動而非需要，視為所有使用價值的終極源頭。

正文又把這個立論，擴展到了交換價值那裡：“勞動是衡量一切商品的，交換價值的真實尺度。任何一個物品的真實價格，亦即要取得這物品，實際付出的代價，乃是獲得它的辛苦和麻煩。……勞動是商品的真實價格，貨幣是商品的名義價格。……一般講，倘若狩獵民族，捕殺一頭海狸，付出的勞動，二倍於捕殺一頭鹿，付出的勞動，一頭海狸就能，換到兩頭鹿了”，云云。

李嘉圖發展了，斯大俠的這些見解，細節就不討論了，免得浪費流量。列寧同志將他倆，視為資剝論的思想來源，恰恰就是因為勞動價值說：“斯密和李嘉圖，通過對經濟制度的研究，奠定了勞動價值說的基礎。馬克思繼續了，他們的事業。他嚴密論證，並徹底發展了這個理論。他證明：任何一個商品的價值，都是由生產這個商品所消耗的，社會必要勞動時間的數量決定的”，嗯哼。

不過哈，雖然如此博大精深，這般源遠流長，如同益己經濟人的預設一個樣，勞動價值說自身，也是個一孔之見，以偏概全，用管窺天，嚴重扭曲了，使用價值與交換價值的產生根源，且聽淺人娓娓道來。

本來麼，如同《人性邏輯》所講，除了空氣山泉等，極個別例外，自身深度有限的人們，要想得到任何，能夠滿足需要的好東西，都不得不在衝突情形下，付出一定的時間、精力和資源，作為代價，從事廣義的“實踐”行為，才可能成功實現，獲得相關益品的目的；哪怕從樹上摘個桃子，都是這樣子滴。

按照唯物史觀，那些試圖得到，能夠滿足實利需要的，質料性好東西的實踐行為，諸如農業種稻，工業織布，建築蓋房之類，通常就被算成，“物質生產的勞動”，亦即狹義的“實踐”。可是呢，既然資剝論的白紙黑字，將滿足胃或幻想產生的需要，統統納入了，使用價值的定義，咱們好像也有理由，至少把藝術創作，宗教崇拜，技術發明等，視為“精神生產的勞動”，不是？

放下這個窟窿不談。這樣子觀，大多數情況下，勞動無疑能“創造”出，對人有使用價值的好東西（不然他們費那麼大勁兒幹嘛），從舉手之勞的採摘果實，下河摸魚，到流血淌汗的狩獵猛獸，大煉鋼鐵等，不一而足。然而哦，要是咱們因此斷言，勞動“創造”了使用價值本身，就有點誇大其詞，名不副實咧，一筆勾銷了需要—意志，對此起到的決定性雙重效應：一方面讓事實（勞動產品），形成使用價值，另一方面推動人們生產出，有使用價值的勞動產品。

舉個例：要是張三基於，莫須有的動機，流汗淌血花時間，硬生生把一塊石頭，打造成了一個，底下有洞的大碗，既不能吃飯喝湯，也沒法當藝術欣賞，又難以構成，滿足道德、認知、信仰需要的對象，恐怕他也不好意西，厚着臉皮聲稱：自己流血淌汗的手工業勞動， “創造”了神馬使用價值……

毋寧講，大夥會一致認定：他的辛勤勞動，純屬浪費工夫。白搭。為毛呀？用資剝論的文本回答，僅僅並且完全因為：它的產品不能，“靠自己的屬性，滿足人的某種需要”，所以對人木有，任何使用價值，更不足以構成，物質或精神的財富。學界所謂“無用勞動”，正是指這類沒啥效用的白忙活。

事實上，資剝論本尊，多次提到的“有用勞動”，同樣不可能離開，需要這個動機，單靠自身是個“勞動”的定位，就憑空創造出使用價值。倒不如說，任何勞動的有用性質，僅僅並且完全在於：它創造的是，能夠滿足人們需要，因而對人有益，具有使用價值的產品，如同5章所曰：“勞動過程……是製造使用價值的，有目的的活動，是為了人類的需要，占有自然物。”這個意思上講：勞動只是有可能，幫人們得到，滿足需要的使用價值，卻不可能拋開，需要的源頭效應，獨立創造使用價值，嗯哼。

不錯哈，資剝論也指出：“勞動不是一切財富的源泉。自然界和勞動一個樣，都是使用價值的源泉（物質財富當然是，由使用價值構成的）。”可是哦，雖然這裡“唯物”地，拉進了大自然，卻還是沒提到需要，這個一切價值，包括使用價值和交換價值的，儘管相當“唯心”，可又是唯一的終極根源。

回想起俺老漢，三十郎當歲，沉思美學問題時，曾圍繞小馬哥，二十郎當歲的時候，寫下的那個金句：“勞動創造了美”，琢磨了很久，想從中找到，美之為美的謎底，但又很蠢很傻冒，忽視了關鍵的一點：任何東西的炫美價值，僅僅在於它們，能夠滿足人的炫美需要，而與它們是不是勞動的產物，木有直接關係；否則的話，不管生產力的水平如何，日升日落，月明星稀，怎麼總是會對某些人，具有炫美的價值，卻對另一些人，缺乏炫美的價值呢？

照這樣子推呢，唱歌跳舞一類的，精神生產的勞動，自然也不可能跳過，需要這個少不了的動機源頭，單憑自身的行為，就能直接創造出，神馬藝術價值咧：你硬是把歪脖拉，拉出了馬殺雞式的不靠譜，恐怕連你也不好意思宣布，自己是在為人類做出，積極的炫美奉獻吧，不是？

有人很不滿哈：這樣子咬文嚼字，吹毛求疵，有意思麼？當然有哇，不然很容易給人留下，大鑽特鑽的空子，江湖人稱“漏洞”。說白了，一旦澄清了，勞動不創造，使用價值的道理，接着就能回懟，斯密兄，嘉圖兄，以及資剝論等，反覆表述的那個命題了：勞動創造了交換價值，文言又叫“商品價值”。

理由蠻簡單：要是交換價值，首先表現為，兩種使用價值的交換關係，那它怎麼可能，單靠抽象勞動創造出來呀？還是前面的例子：張三的無用勞動，製作的那個有洞的大碗，能有神馬交換價值呢？或者一針見血：要是皮原本不是，勞動創造的，那長在皮上的毛，又怎麼可能是，勞動創造的嘛……

讓情況變得更糾結的是：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下，你的勞動創造的產品，只要能滿足你的需要，對你就有使用價值了；可商品交換的市場經濟下，你的勞動創造的產品，還得能滿足別個的需要，對別個有使用價值，才可能滿足你的交換需要，對你有交換價值；否則的話，最好的情況下，你也只能按照，出口轉內銷的做法，把它留給自己消費，卻不可能滿足你的交換需要，實現它對你具有的交換價值，亦即拿它在市場上換到，你自己生產不來，可又想要的好東西。

說穿了，無論主流，還是非主流，摩登經濟學灰常強調的，市場經濟的不確定性，根源恰恰在於，對商品生產的主體來講，使用價值與交換價值的，這種相對分離：如果說小農經濟下，很少有人像張三那樣子，花代價生產了，對自己也木有，使用價值的產品，商品經濟下，卻有大把大把的人，花代價生產了，自以為對別個，有使用價值的產品，但因為它們對別個，實際木有使用價值，結果永遠賣不出去，陷入了打水漂的賠本破產。哀樂起，三鞠躬。莊嚴。

正因此，倘若拋開了，滿足消費者需求的使用價值，一根筋地主張：只要付出了辛勤的勞動，讓它們結晶在了，創造出來的產品中，它們就會因為，“耗費了人類勞動力，積累了人類勞動”的緣故，“在我們手裡”，具有商品價值，大概只能用兩句，有名的英文成語來形容咧：禿羊禿神婆，傻太拿衣服……

此話怎麼講啊？要是市場氛圍下，閣下秉承這樣子的信念，從事流汗淌血的辛勤勞動，結局十有八九是：您耗費的全部勞動力，儘管的確結晶在了，閣下創造的產品中，但您還是會由於，它們全砸“在我們手裡”的緣故，陷入了打水漂的破產賠本。三鞠躬，哀樂起。肅穆。

現在明白了吧，前面為啥一邊狠批，最草台班子的，益己經濟人預設，一邊強調，企業家精神的獨特核心，不在於空洞空乏的，創新、冒險、遠見、統率等，而在於憑藉益他動機，紮實關注消費者的需求，精心為他們提供，價廉物美的對路商品。說破了，俺老漢做學問的一大特點，總是如此前後一貫，始終這般邏輯自洽，木有法子。敢吹。

末了小結幾句：再辛勤的勞動本身，都不會創造任何價值，包括使用價值和交換價值。毋寧講，當且僅當勞動的產品，能夠滿足人們的某種需要時，它才有使用價值；能夠滿足人們由於分工，形成的交換需要時，它才有交換價值。所以曰：不是人的勞動，而是人的需要，才是使用價值和交換價值，以及生產勞動本身，得以形成的終極源頭。曾記否，人性邏輯有個原點執着，嗯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