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流氓。 |
送交者: 再見驢十八 2015年03月04日08:21:01 於 [教育學術] 發送悄悄話 |
驢少年的時候踢足球,球技據說湊合。其實運動天賦平平,在距離感方面還有缺陷。相互衝撞的時候還好,知道要把胳膊收起來。但經常在一般奔跑時,一錯位就一胳膊揮到別人身上去了。對方誇張一叫,若碰巧裁判就在旁邊,過來就是一張黃牌。教練可就頭疼了,吃不消什麼時候會再來一次。只得換下場。教練不高興,我還不滿意呢:“我又不是故意的,都是大老爺們,扇一下多大的事啊。。。”教練一腳就揣過來:“敢情是心裡還惦記着去扇娘兒們啊,你這個小流氓!” 多年後想起來還覺得荒唐。流氓?切!驢當年可是相貌堂堂,熱行業鐵飯碗,文盲叢中的高學歷,病夫群里的運動健將。想給我介紹對象的排長隊了去。用得着費力氣去耍小流氓?不過,話又說回來,有的時候是不是流氓,做不做流氓,真不是你自己能決定的。比如我的哥們小厲,就從一個年輕有為的建築師,一夜成了貨真價實的流氓犯,真是命運作弄人。那天小厲設計的一個項目甲方有個大改,他就去了現場。當然也要和施工方交待清楚,三方開了一天的會。到晚上工程隊經理請客。先喝足了酒,然後去洗澡。然後警察查夜,然後酒還沒醒就進去了。 消息傳來,勞教半年!讓我們這幫愛喝酒的都嚇得不輕。冤枉不冤枉?人家業務骨幹,入黨升官在即。再說,小厲的老婆和我在一個單位一個辦公室,是出名的大美人。他至於看得上洗浴中心那些殘花敗柳嗎。還不都是喝酒誤事!朋友們要去拘留所看小厲,問我去不去。我想了一下,從柜子裡找出兩條煙來。這是很久前我幫別人忙,送我的。明知我不抽煙,還摔下來就走。這不快一年了,報紙包都沒拆呢。我說“你知道我不會說話,安慰不了人,就不去添堵了。把這帶給他吧。” 在本驢為數不多的缺點中,不會說話這一條,是最出名的。也是有其哲學根源的。當時我在讀什麼邏輯實證主義。成天琢磨語言的意義。理論聯繫實際,就是覺得不該說沒有意義的話語。從最眼前的做起,比如我們每天見面說的“你好”,就大大地有疑問。這到底是個問句,還是個簡單的祝福?如果是問句,你真的在期望答案嗎?你要是已經知道對方的狀況,是不是還需要問?如果是恭維,對最近混的比較慘的,還能一律說“你好”嗎?如果你什麼都不在乎,非要複讀機般地說這句話幹嗎呢? 實踐上也很失敗。前天我在路上碰到老李,說了聲“你好”。他就把我拉到路邊,把他家五代同堂的碎碎念向我匯報了四個小時。其間我的自行車撐子放下去又架起來,架起來又放下去幾十次都不管用。你家一地雞毛干我屁事,可誰讓我嘴賤問了聲“你好”呢?今天一大早在單位見到張科長,忙滿臉堆笑說“張科長你好?”只見他兩眼含淚,嘴唇哆嗦:“小驢,我一星期前離婚,是你幫着分家搶東西的;昨晚又把孩子的腳燙傷了,也是你幫着送醫院的。我的情況你都清楚地看到了,你幫的忙我也牢牢記在心裡。我謝你謝你謝謝您啦,可也用不着一早滿臉壞笑地說我好,我的好在哪裡呀。。。 ” 我這。。。以後不說了,行嗎? 可不說這個又能說什麼呢?“別來無恙”?別人要有病,你有藥呀?“吃過了嗎”?真準備請客?這好人病人、飽的餓的聽了,效果能一樣嗎?可難壞了,成天苦思冥想。出去春遊看到花,別人有文才的詩也吟了賦也成了,沒文采的也把真美真漂亮真好看說了幾十遍了。手快的已經采了獻給姑娘去了。姑娘把花接了嗅了曬成乾兒了,又戀愛嫁人生孩兒了,把花蒸了炒了裝成盤了,衝着老公孩子大吼一聲:再不吃黃花菜都涼啦!業餘哲學家還在想詞呢。多少年後我向一位哲學專業的師兄請教問題,這位師兄說:我這一生的悲慘故事難道都不能換來你一點小清醒?不要讀任何哲學書! 可我當時不知道哇,只是一味地追尋真理。其結果就是:見到人,永遠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打個招呼也不會了,眼睛直瞪瞪地游離,口恂恂而不能言。要不怎麼說學哲學改變世界觀。在這個問題沒想通之前,我只好走路都低着頭。避免與人眼光接觸,這樣可以免了打招呼。姚明若像我一樣低着頭,那他看到的都是別人的頭頂心,這是人生觀。我像姚明一樣低着頭,看到的是地球,這就是世界觀啦。這一天,我又在辦公室低頭匆匆走過,突然,啪!我的手碰上邊上的一位的臀部。抬頭一看,壞了,是小厲的老婆。 這這這只是個事故,是距離感出錯。要怪都怪辦公室布局不合理。因為一年前也是在這個地方,我也是一下子拍上了一位大姐的臀部。那位的老公我也認識,是本市刑警大隊的副大隊長。偵察兵轉業,神槍手加三年蟬聯全軍格鬥賽冠軍。當時那位大姐本能地擰腰轉身揮手,絕地反擊。可她手揮了一半停住了。說了半句:“你好。。。”,就一跺腳走了。剩下我在風中凌亂。 我連忙向四周求援,可四周一片寂靜。男同事都朝我豎大拇指。半晌圍過來說:行啊,哥們兒。敢拍刑警隊長老婆的屁股,你可是我們聽說過的頭一個。服!我確實不是有意的,好不好啦!要真是膽肥,我寧願直接去拍大隊長的屁股,然後格鬥死。死在冠軍手下還能做亞軍,總比做流氓強啊。可她臨走說“你好。。。”是什麼意思?不會真的是說我好?或做得好?恐怕是想說“你好大膽子”或者“你好下流”什麼的。哎,此中有真意,當時已惘然。 現在可不是考證的時候。真要命,怎么正好是她。我連忙向四周看。這一回非常清楚,四邊都是鄙視的眼光。男同事們的意思很明顯:哥們兒,太性急了吧?小厲這邊剛進去,你乘人之危太下着了!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啦!我不是耍流氓,要不然我會用手心不用手背。。。我碰上她前都沒注意是誰,是個男的我也會拍上。。。咳,也不是這個意思。那可是我哥們的老婆,兔子不吃窩邊草。。。咳!我這個手,舉起來你們看,上面疤痕累累,都是碰在車上的,門框上的,桌子角上的,灶台邊上的。。。我都不忍心再去剁它了。當時又沒有阿里淘寶的,我至於要剁手嗎,我至於嗎。。。 可我又能說什麼呢?上面那些理由一句也沒法說。類似的語言,在哲學上是根本無意義的,在實踐上是完全無效的。眾目睽睽,有口難辯!我看着小厲太太,憋了半天,多年的哲學苦思冥想終於發揮作用了:“你好。。。”。“有你們這幫流氓男人我還能好嗎!”轉身走了。又剩下我在。。。 總之,有的人進去了,而我在外面,也成了流氓。 半年後小厲出來。請在這期間惦記過他的人吃飯,表示感謝。我被邀請估計是因為兩條煙。小厲丟了公職,成了單位聘用的臨時工。不久他就下海自己開公司了。那時候很少有人有勇氣下海。小厲雖說有特殊情況,但有時我會想,那些勇敢的先驅者,是不是下海前都需要先下洗浴池裡練練膽量? 酒過三巡,小厲對我說:“驢弟,我要特別感謝你。你的兩條紅中華,幫了大忙。我在裡面一拿出來,待遇立馬從流氓犯升成政治犯了。一直到最後管教對我都很客氣。哎,你怎麼懂得在那裡面紅中華特管用的?”唰!滿座一齊轉頭看着我。“啊,什麼中華?沒拆過。。。中華啊。。。應該的,沒什麼啦,兄弟們總是要有福共享有難同當的麼。別提什麼紅中華,倒是阿厲你去風流快活也不喊上我們,不夠朋友。。。” 咦。。。呵。。。咳。。。噝。。。小厲突然成了表情帝,一時間欲笑無媚,欲哭無淚。周圍人也都倒抽涼氣,一齊喊喝酒喝酒。難道我又說錯什麼了嗎?實在想不明白。於是這頓飯剩下的時間我都用來埋頭吃菜喝酒。直到結束,一個個地開始離開,我突然想起來,作為個人,還沒安慰鼓勵小厲幾句。刻意留在最後,語重心長地:“阿厲,你好嗎。。。” “你嫂子屁股的彈性好嗎?” “那個,阿厲,別走呀!我們討論討論。。。不是,你聽我解釋。。。” “你好”這兩個字,真的不能夠亂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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