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現代城市:無因的反抗 |
送交者: 孫克沖 2005年02月03日13:02:42 於 [教育學術] 發送悄悄話 |
後現代城市:無因的反抗(作者孫克沖賜稿) 我曾詢問一位日本電影同行,比較喜歡哪位當代日本導演,回答是黑澤清。 這與他比較喜歡獨立電影有關。此之前,我僅看過黑澤清的《X聖治》,一部犯罪恐怖片。記住他的名字也是因為和黑澤明太相似。2003年,黑澤清拍攝完成了他的新片《曖昧的未來》,市面上現已有盜版DVD,又名《光明未來》。作為一名獨立導演,黑澤清在這部影片裡劍走偏鋒的探討了混亂和忍受的主題。 美喪失了,只剩下混亂、欲望、貧瘠、工作。影片的場景、服裝、鏡頭都故意的把美感排除了。雄二和有田守是一對普通的工人,每天要忍受髒亂的工作。他們唯一的資本是年輕。因為這個原因他們的老闆很賞識他們,準備給他們發獎金,三個月的試用期過去了,老闆拿出一份僱傭合同讓他們簽字。有田守養了一隻亞熱帶紅水母。這種動物具有劇毒。每當雄二無所事事的時候,總想把手伸到水母那裡。忍受總有限度,與其這樣垃圾式的活着,不如死掉算了。有田守告訴他兩個手勢,一個是等待,一個是前行。有田守選擇了等待,他拒絕了簽約,並無理由的把老闆殺死了。而雄二晚了一步,趕到老闆家的時候看到的卻是骯髒的屍體。雄二報警把有田守抓了起來。 有田守讓雄二照顧紅水母。他在看守所里自殺時,留下一個手勢,讓雄二繼續前行。在有田守的案子裡,有田守的父親真一郎出現了,他已經5年沒有見過兒子了,對他一點都不了解。代溝如此明顯。真一郎找到有田守的弟弟,對方也只是想向他要錢,而真一郎和他兒子一樣貧窮。這是讓父親和兒子都很尷尬的事情。真一郎多麼想幫助自己的兒子啊。在這個高速資本化時代,每個人都貧窮,太多的欲望無法被滿足,不管你的欲望是多麼的正當。失業的雄二找到了真一郎,作為一名電器修理鋪的老闆真一郎收留了雄二。在堆滿了電子垃圾的修理鋪里,雄二開始了他絕望的生活。這個電器修理鋪位於城市的垃圾旁,周圍全是被城市消費過的工業垃圾,汽車、電腦、電視、收音機等等。 雄二放走了紅水母,讓它適應了東京的氣候,在城市的河流里生存。雄二也厭倦了電器修理鋪的生活,真一郎激憤的告訴他,他也厭倦這裡的生活,到處都是骯髒,但必須要忍受這些。在妹妹和妹夫的幫助下,雄二來到寫字樓工作。他的工作是在散發着臭味的複印機前複印,拿着吸塵器清理地板。他希望睡覺,在夢裡看到自己的未來。終於有一晚,他認識了一群無所事事的年輕人,夜間帶領着他們進入公司,瘋狂的搶劫和破壞。但很快警察就把這群年輕人抓住了。雄二幸運的逃走了。他又回到了真一郎那裡。 在一個大雨的午後,真一郎和雄二在垃圾收集處看到了那隻水母。它已經長大了,色彩艷麗。這大概是影片裡唯一稱得上美的事物,可是它又帶有劇毒。紅水母很快繁殖生長,整個東京河流里充滿了水母。它們成為東京的災害,很多人被它們毒傷。東京很快開始對付這些水母。這難道就是有田守讓他繼續下去的願望嗎?讓整個東京恐懼,陷入災難。 雄二選擇了前行。他開始學習修理電器,並且成為真一郎的得力幫手。真一郎也為他辦理了成年人收養手續。雄二成為了真一郎的養子。正如真一郎所言,要麼在監獄裡死去,要麼忍受。雄二笑着對真一郎說:我早已經選擇了前行。前行就是忍受。忍受垃圾、忍受骯髒、忍受無夢的未來。在夢裡,雄二也是在垃圾飄舞的路上行走。 在影片結尾,紅水母們離開東京,在整條河裡浩浩蕩蕩的向着出海口游去。這種規模大概是影片最大的投資了。真一郎追了過去,他想再看看這些漂亮的紅水母。但他被毒傷了,真一郎並不知道自己兒子的願望是帶毒的。雄二救了他。影片用一個長鏡頭結束,那群無所事事的年輕人在街頭希望再遇到雄二,帶着他們做一些有趣的事。他們沒有遇到雄二,一群人無所事事的行走着。他們的未來是怎樣的呢? 影片很多次出現盒飯。開始是雄二為了盒飯里較小的雞塊發生了打鬥。後來是他逐漸接受盒飯的過程,出現了幾次。隨着影片情緒的變化,盒飯——這種規範化、批量化、具有城市象徵意義的事物改變了,盒飯在真一郎和雄二之間的溫情中也變的具有了感情。如果我們吃過盒飯的話,都會了解是如何忍受盒飯那種持之以恆的味道——無味。它成為我們工作的一部分。我們的工作任務就是吃下去。盒飯和家庭飯的區別是如此明顯。作為一個工業化、資本化的社會,人們必須要吃盒飯。這是社會節約成本的要求。 影片裡的場景幾乎都是破爛無序的,就象影片裡的人物一樣精神無序,處於混亂的狀態。乍一看象極了北京、紐約,或者某一個城市。我們終於拋開了具有地域色彩的象徵物體,進入到一個現代化城市的內部,清晰的看到一個城市的嘔吐物。這些嘔吐物是我們視而不見的,現在電影清晰的把它呈現給我們。選擇在監獄裡死去,還是忍受?這對於大多數人來說,很容易選擇。因為他們只是把嘔吐物吐出去了,而不是嘔吐物的清理者。這不是主要的,而是混亂。混亂會要了每個人的命。真正的危險不是嘔吐物,而是人們內心的混亂。每個人每天都要忍受一些什麼。有田守只不過不想前行了。 黑澤清的影片在影像上並不精細。在貌似隨意的鏡頭切換中,不時會帶給人一個震撼。而這種震撼有時非常殘暴。這種殘暴是赤裸裸的,埋伏在陰暗的光線里。屍體和血跡都被注視着的當事人阻擋。影片《X聖治》裡也是這樣的鏡頭。而這種被阻擋了觀眾視線的鏡頭,因為片中當事人的情緒更讓觀眾感受到一種殘暴。《X聖治》講述的是迷幻殺人。有一種迷幻術,會不斷的傳接下去,受到迷幻術影響的人就會殺人。這有點象我們收到的一種信件或者Email,裡面會告訴我們要把該信發送給多少人,否則你將會有什麼災難甚至意外死去。從影片恐怖影響來看,《X聖治》並不如《午夜凶鈴》那麼有影響。但《X聖治》更為冷靜和緩慢的向人講述受到迷幻術影響的人是如何不自覺的殺人的。 談到《午夜凶鈴》,我想起我看該片時的情形。那是我和一個朋友到另一個朋友家裡坐客。午夜3點,我獨自在一個房間裡觀看該片。他們兩個人拒絕了與我一同觀看,在另外的房間裡談話。當影片看到一半時,我所在房間的電話鈴聲響了起來。我猶豫着考慮是不是接聽,電話被另一個房間的他們接聽了分機。我過去詢問。他們說拿起電話沒有人。我回去一個人又堅持看完了該片,心情可想而知。影片結束時,電話又響了起來。是某人找房主的,剛才的電話也是他打的。一場虛驚!這就是恐怖,如果你看過《午夜凶鈴》的話。 恐怖、陰沉、迷失似乎一直都存在於黑澤清的影片裡。他要把一個無能為力的環境擺放到主人公的面前,讓他在絕望里掙扎。這類似一種在自虐里變的堅強。可是,他的影片不會直接讓你看到堅強,而是無可奈何的忍受。不時晃動的手提攝影,加上現場嘈雜的環境聲,一種逼真的現實強迫的出現在你的眼前。他排斥了虛構的現實,而是用現實影像堆砌虛構的情節。虛構的現實是用場景、道具、服裝、表演逼真的模擬一個虛構的想象真實。黑澤清似乎拍攝下了現實真相的種種,然後切割組合,讓我們把一些破碎的現實連接起來,組成一個殘暴的影像形態。這種形態帶着一種深深被挖掘的感受。那就是,帶着你向深處走,向更深處走。而這些地方我們曾經看過,但只是瞥撇視了一下。現在,他拉着你的手向深處走去。就這一點感受而言,在許多日本導演的影片中存在。 當我試圖接近日本人的想法時,總覺得真實的有些可怕。他們似乎比我更能忍受真實,也更能看清楚真實。順着這個思路,我想要了解他們,發覺他們比我更徹底。也許地理、人口、歷史、經濟等條件不同,他們更有一種危機感。這種危機感伴隨着他們對未來的設想。作為一個民族,也許他們很堅強。堅強的讓我尊重。可是,每個人又是那麼的不一樣。這一點與一個日本人交往後會體會到。也許一個日本人與一個中國人的區別,可能還沒有一個中國人和中國人之間的差異那麼大。 (萬維讀者網文墨專欄http://www.clibrary.com/column/sunkechong/index.htm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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