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學院的點滴和五子登科 |
送交者: 薩蘇 2005年06月28日02:19:46 於 [教育學術] 發送悄悄話 |
Q兄提到科學院數學所的研究人員在文革中的艱難,薩爹恰好是數學所的,那種艱難是確有其事。 其實數學所的情況在整個知識界還算比較好,Q兄所說的下鄉現象還不算普遍,但吃不上雞蛋則很普遍了。關鍵是當時科研人員付出得多,工作條件又太差,特別是由於當時對知識的歧視政策,造成數學所研究人員普遍存在兩地分居問題,而文革中知識分子家庭更不例外的有各種各樣的創傷,需要這些颱風眼中的“幸運兒”去周濟和照顧。因此,當時數學所在京的研究人員無論工作還是家庭都長期處於超負荷運轉狀態。 中國人的傳統,讓他們不遺餘力的做好丈夫,好妻子,好父母,好兒子,科學院的科研人員其實很少陳景潤這樣的特立獨行人物,而多擅長光膀子磨小廚房的龍瑞林之流;中國知識分子的責任感又使他們苛刻認真的履行自己的職責。中國的數學事業,即便在最艱難的時代,一直是世界非常出色的水平,沒有物質的條件,靠的是中國知識分子的良知。 我家當時住在東四,今天從東四到中關村打的是很方便的,而六七十年代薩爹是每天早上天不亮騎車去中關村,晚上天黑了騎車回來,家中老小要照顧,插隊下放的妹妹要接濟,遠在異地的妻子要惦記,其辛苦可見一斑。而他們的工作,絕對的無可挑剔,就在七十年代用很短的時間從0開始奠定了中國電子事業的基礎(中國的電子事業脫胎於數學所,包括硬件在內,這是現在想想很奇怪的事情)。磁鼓記錄器,中國自己的機器碼,打印機,這些設備我們都是自己搞出來的。 我曾經在薩爹辦公室看到一個“機器人的腦袋”,感到很神秘,大驚小怪了一場。薩爹告訴我那根本不是機器人,只是中國最早的打印機罷了,兩個機器人的眼睛,其實是捲紙器,嘴巴呢,是數據臍帶。當時的打印機只能打一個手指寬。這個玩意兒是正方形的,表面沒有塗漆光着鋁板,頭頂上還有一個孔,我當時以為是插天線的,薩爹說那不過是個擰螺絲固定的地方。。。 曾經記得有這樣的事情,很冷的冬天,薩爹回到家中,七十年代的電燈為了節電都是黃色的,剛在燈下喘口氣,喝一口湯,忽然想起什麼,戴上帽子騎車出去,等他回來當然全家都已經睡了,他是想起來辦公室的電燈可能沒有關,怕着火,趕去看,哦,關了,這才放心。 第二天,照常去上班。 不全是苦,也有樂,他們自己開發的電子遊戲 -- 打飛機,一個固定的“炮台”,向上發出一顆顆“炮彈”,打掉橫向飛行的“飛機”,炮台是三個光標,兩個組成炮身,一個是炮管,炮彈是一個光標,飛機呢,是四個光標,兩個組成機身,一個機翼,一個尾翼。這玩意兒今天不會有人看了,也太沒勁了。。。七十年代我們一打能玩半天兒,美的不得了。 大概,我們也是第一代中國的電玩兒童。 後來有一位大拿把炮台變成能左右移動的了,居然成了一個科研成果。幹這件事這位大拿花了一個星期,他可是中國最早的軟件高手之一。 – 今天我們兩行程序就搞定的東東阿。 薩爹他們經常加班,有時候就不回家了。 但是單位的暖氣是按時切斷的,中國的知識分子,就是在沒有暖氣的夜裡,一邊套着大棉猴做科研,一邊快樂的玩幾下打飛機的遊戲,已經很滿足。 薩爹和薩娘結婚之前,住88樓單身宿舍,那是中關村有名的大蜂窩。但是結婚了,按照規定你就得搬出去,等職工宿舍吧。那就---- 等吧。 就這樣一年又是一年,等着吧。 薩爹也算個小頭目了,但是,那分排的死着呢 – 你家不是兩個小子嗎?減分,這叫同性子女減分,因為同性子女住在一起可以湊合,你那口子不是不在北京麼?減分。。。 薩爹的朋友,一位開放以後某公司的老總,當時也住東四附近,有一天到薩爹這裡來借宿,哭得嗚嗚噎噎的,因為和老婆打架,原因呢?這次分房分數不夠又不會鬧。那平時可是英俊瀟灑經綸滿腹的才子阿。 關鍵是根本沒有房子。 張廣厚,龍瑞林,鍾家慶等等的早逝,其實是在他們的困難已經得到緩解的情況下發生的。沒辦法,這些人透支得太多了,幾十年的艱辛已經磨損了他們的生命,沒有辦法挽回一個一個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劇,有一段時間數學所的所長辦公室都成了專職追悼會辦公室了。 今天想來那些熟悉的面孔還是令人悲傷。 胡耀邦為什麼被稱作知識分子的朋友?那不是一句虛詞。胡耀邦在科學院大搞“五子登科”,真正讓大家喜愛這位猴子屁股的領導。所謂五子登科就是為科學院解決如下問題; 妻子問題 -- 兩地分居,這個還是鄧小平拍板,500名科技骨幹的妻子從“流放”回到北京,薩娘也在其中。 孩子問題 -- 就是托兒所問題,科學院幼兒園擴大了,不過我沒有趕上,倒是沒擴大的時候薩爹想把我塞進去,到人家那裡兜了一圈,名額早就滿了,人家給了薩一個蘋果又給打發出來。 房子問題 -- 蓋房子,解決科學院職工宿舍,我們家是1979年分上的新房,一間平房,很滿意了,跳後窗戶出去還有一個公用的小院,能種蓖麻呢。 車子問題 -- 不要誤會是專車,只不過是增加班車路線罷了,科學院的兩截子班車跑來跑去當時看得挺威風,胡耀邦也去坐過,他好像不是做秀,而是因為已經離開了科學院,回來懷懷舊。 帽子問題 -- 解除對職稱評定的凍結。不過這樣的結果就是科學院的職稱後來也有點兒掉價,80年前的副研究員,隨便抓一個都能拳打南山猛虎腳踢北海蛟龍 – 問題總是老的死一個新人才能評一個,也實在不利於老科學家的心理健康不是? 真得人心阿。 胡耀邦,難怪大伙兒到今天還記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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