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運生談藝錄（95）

詩的深邃意味

“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這是杜牧的名句。“妃子”“笑”，一般人會以為是“一騎紅塵”引起的，更確切的原因不是一騎紅塵，而是除了妃子本人，“無人知是荔枝來”，換言之，妃子“知是荔枝來”才是妃子笑的具體原因。

“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這是杜牧的名句。一個“女”子“隔江猶唱後庭花”，一般人以為此女子唱歌的原因是“商”業性的，是為了掙錢；但真正重要的原因是這個女子“不知亡國恨”，言外之意是：只要此女子“知亡國恨”，則無論如何她也不會去唱“後庭花”了。

“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於二月花”，這是杜牧的名句。一個人“停車”，是因為他“愛楓林晚”，更具體的原因卻是愛“霜葉紅於二月花”。

“東風不與周郎便，銅雀春深鎖二喬”，這是杜牧的名句。一個人想要“鎖二喬”卻沒有如願以償，因為他受到了“周郎”的阻撓，更深刻的原因，則是周郎得到了“東風”給“與”的方“便”。

於淺層原因之外展示深層原因，是一首詩帶來深邃意味的實質。這樣的詩不妨名之為“深邃詩”。杜牧是深邃詩的大師。深邃詩給人的感受，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深邃詩不少見。

“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試問捲簾人，卻道海棠依舊。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這是李清照的《如夢令》。一個人喝多了就，以至於“濃睡不消殘酒”，其直接原因是“昨夜雨疏風驟”，具體原因則是這個人擔心海棠會“綠肥紅瘦”。

“歸來笑拈梅花嗅，春在枝頭已十分”，這是宋代某尼姑的《悟道》詩的末二句。一個人“笑”了起來，是因為這個人“拈梅花嗅”，更具體的原因則是這個人感覺到了“春在枝頭已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