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運生談藝錄(142)
“具體”的力量
“日暮紫鱗躍,圓波處處生”,這是李白的詩句,“魚龍動陂水,處處生波瀾”,這也是李白的詩句。這兩聯詩內容上的相似是明顯的,而且各含一個因果關係:引起“圓波處處生”的是“紫鱗躍”,引起“處處生波瀾”的是“魚龍動陂水”。
這兩聯詩孰優孰劣?
在我看來,前者優於後者,二者甚至沒有可比性,因為後者沒有言外之意,前者隱含了這樣的言外之意:像“日暮”、“紫鱗躍”和“圓波處處生”,所有這些現象都是我們“看”到的;看自然需要我們有眼睛,但光有眼睛還不夠,要是沒有像“日”那樣的光源,眼睛也就派不上用場,隨“日暮”而來的夜晚意味着我們雖然有眼睛卻不能去有效地看。一句話,“看”能讓我們感知到通過其他的途徑(譬如聽、觸摸、嗅和嘗)所不能感知到的事物,而且需要我們具備種種條件。總之,“看”受到了隱秘的肯定。
那些有言外之意的詩句,其中的事物形象似乎總是格外地具體而生動。李白兩聯詩中,前者里的“圓波”和後者里的“波瀾”相對應,可以說“圓波”比“波瀾”在詩句中更顯得活靈活現,這是因為“圓波”是“波瀾”的一種,是一種具體的“波瀾”。
還有就是“紫鱗”,“紫鱗”是一種具體的“鱗”,而“鱗”是“魚”身體的一部分,如果說“紫鱗”比起“魚龍”更能激發讀者的興趣,那應該是因為“紫鱗”在具體性方面比“魚龍”超出了兩個層次。
自然,“躍”是一種具體的“動”,換言之,“躍”比“動”更具體。
越是具體的就越可能是生機勃勃的,富有藝術魅力的。我們似乎可以從中得出這樣的結論。另外,那些有言外之意的作品,其中的每一個細部都是金光閃閃的。具體性就是一種金光閃閃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