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運生談藝錄(201)
“容易失望+詼諧”的個性對於詩意味着什麼?
“西園花已盡,新月為誰來”,這是劉禹錫是詩句,其字面含義當是:西園已經沒有花了,新月因為西園裡的什麼而把自己的光撒到西園上?
“新月因為西園裡的什麼而把自己的光撒到西園上”,這是一個荒謬的問題,也是一個因為無知而形成的問題,因為只要有“任何事物只要擋住月光的去路就會被這些月光照亮”這樣的常識,就不會有人提出那樣的問題了。荒謬的問題導因於無知,還可能導致嚴重後果——一個人硬要弄清“新月”因為“西園”里的什麼東西而照亮西園,他可能採取排除法,譬如首先砍光西園裡所有的樹木,砍光之後如果新月還是“來”,他就會去消滅西園裡的第二個事物,直到西園“只剩下一片白茫茫大地真乾淨”,這個西園也就被毀滅了,不再成其為園子了。“荒謬的問題”受到了隱秘的否定。
黃昏時分,我們的詩人來到西園,發現這裡不再有任何花了,詩人失望了,卻又發現了逐漸變得明亮起來的一彎新月。“這沒有花的地方我都懶得再來了,新月啊,你高高在上,還能放光,到底是為什麼來到這沒有花的西園”——這是詼諧,詼諧通常是把非人的事物擬人化的一個結果。
“潮打空城寂寞回”,這是劉禹錫的名句,“空城”的意思是荒涼的城市,“寂寞”的意思是無聲無息。
此名句有知識的外觀,揭示的是“潮”的一種特性——因為自己拍打的“城”是一座“空城”就會在“回”的時候表現出“寂寞”。如果說“寂寞”體現的是一種心情,而我們想控制“潮”的心情,譬如想讓潮不再表現出寂寞,我們就必須有相關的知識,因為知識可以為我們指明努力的方向——根據“潮打空城寂寞回”這樣的知識,我們只消讓這座城變得不再是空城;控制他人的心情,還需要我們作出相當大的努力——讓一座空城變得不再是空城,而是一座繁榮的城市,自然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控制他人心情”受到了隱秘的肯定。
這天,我們的詩人來到一座城市,卻發現這原來是一座空城,於是心情沮喪,正要離開這座城市的時候,發現有“潮”來臨,詩人笑了:潮啊潮,你大概還不知道這座城已經成了空城吧,你回去的時候會是灰溜溜的。
什麼是個性?就是會反反覆覆地自然流露出來的那個複合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