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毒傳播與言論傳播，病情失控與感情失控，總是糾纏不清的。李醫生的死，激起了感情宣泄的狂潮。同病相憐，同仇敵愾。卻很難說是一種反思。

李醫生身前受到了不公正待遇，或者說，按自由言論原則，是不公正的待遇。他並沒有受到嚴重迫害。從結果上講，我現在希望他當初不僅僅只是談了一下話簽了個字。要是將他拘留十五天關起來，說不定他就逃過這一劫，還能好好活着。

但是，價值評判，道德評判，都不是依據後果的。言論自由，是依據人權原則。這是一個先天原則，也就是說天賦的，公理性的。不授予政府的權力。李醫生是不是造謠，政府都沒權去訓誡他。可這一次，李醫生說的是對的，不是造謠。當然更激起民憤。但是我不贊成這種反對法，似乎是如果當初李醫生沒說對，政府就有權訓誡他似的。

更激進的，現在輿論已經認為疫情失控的原因就是壓制了李醫生和其他一些人的言論。但實際上李醫生只是轉發了醫療系統內部的一些信息，相關信息已經在這之前正式作疫情報告了。現在的輿情幾乎建立在一種假設，即只有李醫生泄露了信息，其它都沒報告。還有一種隱形假設，即當時只有這一個疫情。

其實中國的衛健制度還是比較嚴密的。對疫情報告有詳細規定。每年各地都有幾百份新疫情上報。對武漢這一份，重視級別很高，專門派了專家組來調查評估。可惜專家們第一次做出的結論是不嚴重並可控，錯得離譜了。當然事後死了很多人，封了幾千萬人。回過頭去，我們猜想李醫生一定是感覺事態會很嚴重，才向同學們發警報的。整個專家組都不如一個不專科的醫生，更讓人憤怒。

客觀上說，讓李醫生的微信內容自由流傳，並無助於防止病毒擴散。真正有效的措施，是強制封城。這個需要專家的結論支持。專家組第一時間就派去了。但這次病毒傳播爆發太快，沒有留給專家們觀察的時間。不是第一批專家不如鍾南山，而是時間上先後，疫情暴露不同。那種極端專制，無視武漢千萬人民基本人權的封城令，無論從哪個標準看，都算是太輕率地就快速做出了。可這恐怕是唯一能有效減少傳播的法子。

別忘了全國各地那麼多醫院，隨時隨地都有疫情上報，總不能吹哨一個就封一個城？言論自由可以減輕疫情嗎？警察不找這些微信傳播者就能減輕疫情嗎？我看現實相反，再多千千萬萬個李文亮發微信，都抵不上中國政府闢謠一次更讓人相信。可抵抗病毒爆發不是信息傳播，而是封城措施。換了任何一個人，能夠在沒有專家意見支持下就採取勞民傷財的大舉動？這不僅僅是封華南市場的問題，而是要株連九族將到過華南市場的所有人和家屬都強制隔離起來。這不是一個容易的決心和容易執行的行動，沒有切身的威脅體驗基層也不會認真執行。信息全透明，對此有幫助嗎？更可能會引起恐慌導致逃離，加快病毒擴散。除了換個死得明白，還有啥其它幫助？

李醫生的微信本沒有多大敏感性，但當地政府卻在敏感時刻行使了一個本就民怨載道的權力，屬挖坑自埋。但是，同樣反人權反人道的封城，卻是最有效的抵抗病毒措施。在周圍十幾億人的利益面前，大家不好說什麼。於是將一腔怒火，都發泄到李文亮的訓誡書上。其實在這之前，中央台已經播出了造謠新聞了，也沒人當回事，該過年還是在準備過年。

在重大天災面前，人類還是顯得無力無助的。將天災定性為人禍，有心理安慰作用。畢竟拿天災沒辦法，人禍是可以改進可以控制，還可以追究責任的。在複雜具體的現實面前，要嚴格堅持道德原則是相當困難的。比如李文亮醫生這次，如果他轉發的碰巧是專家組第一次的評估結論：說疫情不嚴重可控。同樣被警察當泄密訓誡，還支持不支持他？我認為，如果堅信有天賦人權，堅信言論自由，你我一樣應該支持他，有不受政府干預發言的權力。

所以，我認為，在目前激情下，以李文亮醫生的正確性來說事，是變相承認政府有鑑定懲治謠言的權力。如果你的本來目的就是爭取言論自由，不要借瘟疫的東風，效果會適得其反。如果你真是在反思這次病毒爆發的經驗教訓，得出失控是因為壓制了言論自由，則像是在跳大神。誤導今後的防疫。